小廚房一陣乒乓,不過須臾,侞卿便端着一食盒走了出來,然不等她穿過曲徑長廊,隻見隋遇匆匆走了進來。
隋遇低望着她手中的食盒,又瞧了眼她所行的方向,嘴角頓時漾滿笑意:“姨娘這是準備送去書房?”
“嗯,尋安他們在小亭内炭烤鹿肉,方才大人走得急,未曾品嘗一口,便做了份面打算一并送去。”
食盒微微掀開一角,撲面而來的濃郁香氣瞬間萦繞鼻尖,引得隋遇不禁輕咽了下口水。一上午的忙碌都不曾進食過一口他早已饑腸辘辘,再加上這面的香味奇異瞬間就勾起他的饞蟲。
“這種小事,您盡管支使尋安他們來送就是,何須親自跑一趟。雪大路滑,若是再沾染了寒氣,難免大人又要跟着記挂。”
他會記挂她?
侞卿一笑,不急不慢蓋上食盒,緩緩道:“他們難得得閑,又恰巧趕上這批新鮮鹿肉送來,還是讓他們多享受一會兒,再說總歸是我親自來送,心意更誠一些。”
“侞姨娘親自洗手煲湯,此等赤誠之心,沈相知曉後定然歡悅。”
悠揚的聲音是從隋遇身後徐徐傳出,隋遇一側身,隻見一身着玄色大氅的男子款款走了進來。
侞卿看清那人的樣貌,行了一禮:“參見靖王。”
“不必多禮。”靖王攏了攏肩上的雪,似也被空中那股殘留的香氣所吸引,不由仔細嗅了兩下追問道:“這香味倒是奇特,你放的可是?舶上茴香?”
“到底是王爺通今博古、見多識廣,這面的湯汁是用鹿肉混以?舶上茴香所煨制而成,香味自然有些不同。王爺若是喜歡,妾身這就差人多送一些到王府去。”
侞卿說罷就真要去張羅人,靖王立即将人攔下。
“不必,這?舶上茴香向來珍貴,相府還真如外界所傳般珍寶滿堂啊。”
他嘴角的笑容微凝一瞬,若非他遊曆四國恐怕也難以識出此香為?舶上茴香,這?舶上茴香乃今歲南川新貢品,前幾日才輾轉運至京都,就連他那位好皇兄也得等至明日宴請百官才能一品滋味,他沈萬安倒是提前安排上了。
侞卿一頓,似故意聽不懂靖王的弦外之音,隻跟着笑道:“什麼珍寶滿堂,不過是相爺素來喜好新鮮之物,正巧昨日又有幾位大人送來幾味香料,趁着今早才送來鹿肉一半煨制,一半炙烤,供府邸上下解解饞罷了,幾味香料而已,不是什麼稀罕物。”
見侞卿語調越來越輕慢,靖王一斂嘴角笑意,但再一細想對面不過是一久居深宅的婦人,到底是見識淺薄,臉色也緩和許多。
“這香料可是南川新送來的貢品,就連當今聖上也得推至明日方可享用,縱使沈相私下再神通廣大,姨娘也莫要對外聲張,以免禍從口出。”
侞卿一驚,手中的食盒險些脫落,一側的隋遇眼疾手快接過,附在她耳旁小聲道:“大人素日裡來教你的謹言慎行可都全忘了。”
“我哪知道這味香料能這麼珍貴啊,我還以為跟那蜀椒一樣,雖是稀少但在世家大族中也不算是什麼稀奇之物,要是有人一早告知我,我定然不在這擺譜,眼下怎麼辦,會不會對大人不利啊……”侞卿神色慌張,小聲道。
隋遇雖有些氣惱,但平心而論他自己尚且也不知區區一味香料竟為南川貢品,再加上今日撞見之人為靖王,一想到自家大人所安排的任務便也暗自松了口氣。
倒是誤打誤撞了。
靖王在後仔細盯着兩人的反應,見侞卿仍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不免輕笑出聲:“姨娘莫怕,本王并非那喜好嚼人舌根之徒,況姨娘對沈相一片癡心,本王不會對外宣揚此事。”
一聽這話,侞卿眉頭漸漸舒展,但還是仿若心有顧慮般,怯怯追問道:“王爺此話可當真?”
“大丈夫一言九鼎,難不成本王還是唬你一婦道人家不成?”
“妾身并非此意,隻是……”
見她吞吞吐吐,靖王心中微起一絲不悅,這是将他當作何人?
靖王正欲發作,卻聽隋遇已将話題轉開:“王爺,我家大人已在書房恭候多時,這邊請。”
話至此,靖王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隋遇在後又多囑咐了一聲面由他捎過去,便迅速引着人往書房走。待至眼前的身影漸遠,侞卿才瞬收臉上的惶惶之色,悠哉悠哉朝小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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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過了有半炷香,書房内傳來一陣厲聲呵斥,随後靖王鐵青着一張臉便憤然離府,還守在屋外的隋遇聞聲進了屋,卻見沈萬安依舊一臉平靜坐在案前作畫。
一大早差自己去秋園請人的是他,末了将人轟趕出去的也是他,隋遇實在不懂他的心思,不免好奇問道:“大人既有意将人引來,又為何要鬧得不歡而散?”
沈萬安笑而不答,隻揮灑着手中的羊毫。
青綠層層疊染,暈在紙上恰将層巒疊嶂的險峰削弱了三分銳利,山水朦胧一色,反倒多幾分勃然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