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在衆人齊刷刷的目光下，尴尬站起身，教官皺了下眉，“原來是你啊。”

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其實我不會音樂……”

話音沒落，不知道誰啪啪鼓掌，嘩一下帶動班裡人都鼓起來，還有人起哄來一個。

真的是……

“上來吧。”教官發話讓他到前面來。

黎元默默咬着嘴繞過學生，教官意味不明地說了句，“還挺受歡迎的。”

黎元哽住，他不會還以為他是網紅明星吧，能不能動動小手去網上看看，不是他！

他呵呵尬笑了一聲，轉身面對底下神色各異，但都望着他的臉，兩手背在身後互相掐，有些小緊張。

尤其是，龐恕也在看他。

在有好感的人面前總是怕出醜的。

黎元有意不往龐恕那邊看，硬着頭皮清了下嗓子說，“你們好，我叫黎元，黎民百姓的黎，一元兩元的元。從小到大，身邊人都說我五音不全，我就不禍害大家的耳朵了，給你們表演一個詩朗誦吧。”

他的話其實沒什麼說服力，高瘦的男生站在燦爛晨光下，可以稱得上膚白貌美，帽檐下黑發淩而不亂，眼珠黑白分明，眼尾彎下去又上翹。

他說自己五音不全，誰信。

“一定要走嗎？請等我和你同行！1”男生清亮的嗓音響起，并不誇張的抑揚頓挫，卻仿佛自帶魔力，讓在場的人瞬間安靜下來。

他應該是學過朗誦技巧，一切都恰到好處，在嘈雜灼熱的訓練場如同一陣春風。

這首詩有人聽過也一定沒有人聽過，但此時詩句從耳邊流轉而過，他們的目光都凝聚在他和詩的本身。

沒人關心他五音不全是真是假了。

“你終于如預言中所說的無語而來，無語而去了嗎？年輕的神？1”

朗誦完了，黎元呼吸放松下來，視線從遠處的虛空移回身前。

一秒，兩秒，他們怎麼都不動啊……完蛋，尬住了。

旁邊教官忽然拍手，班裡的人猛地回神，跟着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好！”

“謝謝。”黎元彎了下腰，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剛好休息時間結束了，繼續訓練。

黎元到現在才敢偷偷瞥龐恕一眼。

【老公，好想和你擁抱，安撫我這顆受傷的心靈。】

頂着逐漸火熱的太陽光，黎元胸口有點發悶，呼吸不暢，他本就很怕熱，熱起來身上沒勁，整個人都不舒服。

再加上早飯沒吃，能量供應不上，此時眼前冒着點點白光。

想着應該沒多久就結束了，他沒報告說要休息，想着忍過去就好了，倒黴的是有個人和教官嗆起來了，氣得教官當場罰他們做三十個俯卧撐，有一個做不完不解散。

黎元一聽頭更暈了，挨着罵趴下去，悶着頭做，隊裡有女生受不了哭了，他也想哭。

身子低下去時，黎元胳膊一軟，差點把頭磕了，他咬着牙做到十七個，正往二十奮鬥，眼前突兀的一陣黑一陣白，緊接着天旋地轉。

壞了，好像快暈了……他殘留的微弱意識想求救，但身上一點勁都沒有，最後徹底癱軟下去，趴在地上。

他動靜很小，教官專注罵和他嗆聲的人，學生們都是這個高度的，況且都自身難保焦頭爛額，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

龐恕是第一個做完起身的，他站在原地，餘光不自覺地落到另一側，有些奇怪。

黎元，怎麼不動了？

男生頭垂下朝另一邊，在地上趴得很實在，他再看别人，即便也有擺爛的，但沒有他這樣一動不動的。

新生們稀稀拉拉地起來，有真做了的，大部分是劃水的，反正教官就是想撒氣，不至于一個個盯着他們。

龐恕越發覺得異樣，黎元應該不會拖延到現在的，即便他看不到情況，但直覺告訴他不能不管。

他大步流星繞過隊伍到另一邊，看到的學生都傻了，目光跟着他移過去，隻見他單膝跪到黎元身前，抓住肩膀将人轉過來。

黎元身體一點反應都沒有，帽子歪了一碰就掉下去，眼睛無知無覺地閉着，臉色煞白，眼尾還有些濕潤。

教官看到他擅自離隊，又火了，眉毛一沉，“幹什麼呢？”

龐恕語氣不太好，“報告，他暈倒了。”

教官發現躺在地上的人，意識到情況的不對，立刻上前查看，喊了兩聲黎元沒什麼反應，他趕緊打電話給巡邏的救護車。

龐恕想起什麼，快步走到他們放包的地方，找出黎元的包拉開，翻出藿香正氣水跑回來，将黎元上身扶靠起來，二話不說給他灌下去。

所有人都被他操作驚呆了，教官也多看了他兩眼，還擔心不靠譜，現在已經快到解散時間，其他班學生心也飄了，眼神頻頻往這邊轉。

黎元面上有輕微的掙動，薄薄的眼皮被神經牽扯，底下眼珠滾動。似乎是被嗆了一下，生理性的咳嗽，嘴角溢出些褐色的藥水，顯得他越發白了。

龐恕擡手将藥水抹掉，免得滑到他脖頸去，沒考慮到這樣的動作在外人看來有多親密。

他緊緊盯着黎元，這時救護車的聲音已經傳來，停在場地外圍，有醫護人員下來往這邊走，剛到跟前，黎元眼睛更大幅度的動了動，最後緩緩睜開。

灼熱的陽光入眼，黎元茫然地眯了眯，口腔間充斥着熟悉的苦澀味，下一刻他被上方的人吸引，仰視的角度下，龐恕的臉依舊無懈可擊，淩厲的眉眼中藏着不易覺察的擔心。

黎元片刻恍惚，混亂地想。

【老公，我是在做夢嗎，已經到我們婚後生活了？】

捏着他肩膀的手緊了一下，龐恕開口，“你暈倒了。”

記憶逐漸蘇醒，他做着做着俯卧撐，中暑人事不省了……

視野背景中被他忽視的教官，同學出現，還有穿着白衣的護士醫生。

龐恕扶他坐好，放開手讓出位置。

黎元被帶去邊上陰涼處，醫生讓他去校醫院，确定隻是普通中暑加低血糖後，他拒絕了，既然醒了就沒事。

醫生誇龐恕反應快，發現不對就出手相救，還知道給他喝藥，他能這麼快緩過來絕對是龐恕的功勞。

黎元面上乖乖道着謝，心裡想着：【那當然了，我喜歡的人就是這麼好，老公我要報答你，我要以身相許。】

龐恕低了下頭，把藥瓶遞給他，手上還有棕褐色的痕迹。黎元愣了一下，反映過來，他是從自己包裡拿的。

他不由得睜大眼睛，震驚了，昨天就那麼随手一放，龐恕居然都能注意到，心細到這個程度，也太誇張了。

班裡的人此時看熱鬧看得，隊伍都不整齊了，教官額頭皺起兩道黑線，對龐恕說，“你帶他回去休息吧。”接着不太高興地看向黎元，“下次不舒服提前說，萬一出事誰來負責。”

黎元連連點頭。

教官回去整隊了，班裡的人齊齊噤聲。

黎元第一次體會到提前解散不用人管的快樂，他灌下幾口水，吃了醫生給的糖，忍着胃部惡心的翻湧感，站起身拎過自己的包，回頭看龐恕，“走吧我們……”聲音越來越弱，因為他發現龐恕的臉色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