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穆雍府邸,已是凜(燼)接到任務的第二天清晨。
黑石城的清晨總是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冷和煤灰氣味,即使陽光試圖穿透厚重的雲層,投下的光線也顯得蒼白無力。穆雍府邸外圍的封鎖依舊森嚴,但這一次,凜憑借沈仲授予的幽影衛“玄字令”一塊刻有特殊符文的黑色令牌,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内院。
依舊是那兩名面無表情的幽影衛守在書房門口。看到凜出示令牌,他們隻是微微點頭示意,并未多言,眼神中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顯然,關于這個新來的、直接由沈主事負責的“玄字序列”成員,他們内部也有着自己的猜測和判斷。
其中一名年紀稍長、下巴上有一道淺疤的守衛,目光在凜身上停留的時間稍長了一些。他叫魏松,在幽影衛中資曆頗深,以觀察細緻、心思缜密著稱。他注意到,這個叫“凜”的女子,雖然氣息内斂,步伐沉穩,但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煞氣,以及偶爾閃過眼底的、與她“山野孤女”身份不符的銳利寒芒,都讓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昨天,這個“凜”從問心堂出來後,雖然看似虛弱,但精神狀态卻似乎比進去前更加……凝聚?問心堂對心志的考驗何其嚴酷,她竟能如此快恢複?或者說,她根本就沒受到太大影響?魏松将這份疑慮暗暗記在心底,但并未表露。
凜對這些審視的目光仿佛毫無察覺,徑直推開了書房的門。
經過幾日的封鎖,書房内的空氣更顯沉悶,灰塵的味道也濃郁了一些。凜沒有立刻撲向那些堆積如山的卷宗,而是再次仔細地環顧四周,試圖從這個已經被人反複勘驗過的空間裡,找到新的線索。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書案上。那裡除了文房四寶,空空如也。那幾本散落的關于“焚世”的古籍殘篇,應該已經被作為證物帶走封存了。她走到書案後,模仿着穆雍當日伏案而死的姿态坐下,試圖從死者的視角,感受當時可能發生的情景。
面帶微笑…燼毒枯竭…手中緊握着古虞王朝的錢币…桌上散落着“焚世”舊案的古籍…
如果穆雍是在找到了某個關鍵答案或真相後,心滿意足或解脫而亡,那這個真相是什麼?藏在哪裡?
難道就在那些散落的古籍殘篇裡?玄天司的勘驗人員難道沒有發現?還是發現了,卻因為某些原因被隐瞞了?
或者,關鍵不在于古籍本身的内容,而在于……它們的擺放方式?或者夾帶的某些不易察覺的東西?
凜起身,開始在書房内緩步移動,她的動作很慢,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
地面上的可疑粉末疑似血棘花粉的痕迹,因為之前的清理,已經很難再找到。窗棂上的劃痕依舊存在,但無法提供更多信息。
她的注意力轉向了四壁的書架。雖然大部分卷宗被搬到了中央,但書架本身,以及那些尚未被搬動的、看似不重要的雜書,也值得檢查。
她伸出手,輕輕拂過書架的邊緣,感受着木質的紋理和上面沉積的灰塵。手指劃過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時,她的動作微微一頓。
那裡,有一道極其細微的、與其他地方灰塵厚度不符的擦拭痕迹。很新,似乎是有人在不久前,用手指或布料,小心地擦拭過這個地方。
這個位置很隐蔽,如果不仔細觀察,極易忽略。
是誰擦拭的?勘驗人員?還是……在穆雍死後,有其他人秘密潛入過這裡?擦掉的是什麼?灰塵?血迹?還是某種特殊的标記?
凜記下了這個位置,沒有聲張,繼續檢查。
她發現,穆雍的書架擺放,看似随意,實則似乎遵循着某種特定的規律。與“焚世”相關的書籍大多集中在東側,玄天司内部卷宗在西側,地理雜記在南側,而那些内容晦澀的秘術、煉金術手抄本,則散落在北側一個相對隐蔽的書架上。
她走到北側書架前。這裡的書籍封面大多陳舊,甚至有些破損,内容也更加艱澀難懂。她随意地抽取了幾本翻看,發現裡面記載的并非什麼高深的功法,更多的是一些關于古代儀式、星象占蔔、以及……靈魂與能量轉換的古怪理論。
穆雍,這位執掌刑律、看似刻闆的老者,竟然對這些東西感興趣?還是說,這些也與他調查的“焚世”舊案有關?
當她的手指拂過一本封面已經殘缺、用古老獸皮裝訂的手抄本時,她的心頭再次傳來那種微弱的、陰冷的能量波動!
與昨天在檔案庫發現的那卷神秘獸皮卷,同源的氣息!
凜的心髒猛地一跳!
她迅速抽出這本手抄本。書頁泛黃發脆,上面是用一種暗紅色的、仿佛鮮血混合了某種礦物顔料寫成的扭曲符号,與昨天那卷獸皮卷上的符号如出一轍!
翻開書頁,裡面并非連貫的文字,而是大量零散的、充滿了瘋狂和亵渎意味的圖案和公式。有人體解剖的圖譜,旁邊标注着能量流動的線路;有類似于祭壇或法陣的複雜圖形,中心似乎描繪着某種獻祭的場景;還有一些關于靈魂抽取、能量嫁接、甚至……制造“仆從”的禁忌知識!
枯骨教!這絕對是枯骨教的秘術手抄本!
穆雍的書房裡,竟然藏着枯骨教的典籍!
這無疑是一個爆炸性的發現!一旦傳出去,足以在玄天司内部掀起滔天巨浪!
穆雍是枯骨教的成員?不可能!以他的身份和立場,絕無可能。那麼,這本手抄本是他調查“焚世”舊案時找到的?還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裡,栽贓陷害?
如果是後者,那麼穆雍的死,很可能就是為了掩蓋這本手抄本的存在,或者嫁禍給他!那個面帶微笑的死狀,以及燼毒本源枯竭,是否也是某種枯骨教秘術造成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