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拉開,幽暗的光線勾勒出來人的輪廓。那張極其普通、毫無記憶點的臉龐,此刻在凜(燼)眼中,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危險氣息。千面的人,絕不會是易與之輩。
來人并未踏入房門,隻是站在門外,用一種評估的目光快速掃視了一下房間内部,确認隻有凜一人後,才微微點頭,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同時從腰間那個不起眼的灰布袋子裡,取出一個小巧的、用油紙包裹的東西,遞了過來。
“‘冰蠶續命丹’,三顆,足夠你支撐到下次交易。”來人的聲音平淡無奇,聽不出任何情緒,如同在叙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凜接過油紙包,入手微沉,指尖能感覺到裡面丹藥圓潤的輪廓。冰蠶續命丹,這應該就是“七葉冰蠶蠱”的後續解藥或壓制藥物。千面倒還算信守承諾,沒有在這上面立刻做文章。
但她絕不相信,對方僅僅是為了送藥而來。
“有勞。”凜收起藥包,聲音沙啞,“千面大人還有何吩咐?”她直接點破對方的來意。
來人似乎對凜的直接并不意外,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家大人說,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她隻是讓我順便告訴你幾件事。”
“其一,”來人豎起一根手指,“你在格物司的小動作,雖然隐蔽,但未必能瞞過所有人。那個陸九,比你看到的要複雜。以後若無必要,少與他接觸。”
凜的心猛地一沉!她在格物司利用陸九查閱星圖和數字紙條的事情,竟然這麼快就被千面知道了?千面在格物司也有眼線?還是說……陸九本身就是千面的人,那次看似冒險的“幫忙”,實則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目的就是将星圖和數字的信息“合理”地傳遞給她?
如果是後者,那千面的算計就太可怕了!
“其二,”來人豎起第二根手指,目光掃了一眼凜腰間的玄字令牌,“沈仲将你和那個‘孤’編入‘玄字序列’,負責調查穆雍案,這步棋走得很高明,也很……危險。玄字序列看似獨立,實則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成了各方勢力關注和試探的焦點。我家大人提醒你,行事務必謹慎,莫要成了别人的棋子,還不自知。”
這番話,既像是善意的提醒,又像是在挑撥離間,暗示沈仲并非真心信任她。千面想借此加深凜對沈仲的疑慮,從而更依賴她的情報?
“其三,”來人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眼神也銳利了起來,“關于那個帶着鎮魂玉消失的‘叛徒’,有新的消息了。”
凜的呼吸驟然一滞!
“有人……或者說,不止一方勢力,在黑石城外的‘亂骨灘’附近,發現了疑似他的蹤迹,以及……鎮魂玉能量波動的殘留。”來人緩緩說道,“亂骨灘,那裡是血手會的地盤,也是……某些見不得光交易的集散地。現在,玄天司的瑤光殿、血手會,甚至一些聞風而動的賞金獵人,都在往那邊聚集。”
亂骨灘?疑似“叛徒”的蹤迹?
這個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湖心,瞬間激起了千層浪!那個殺手為何會出現在那裡?是為了躲藏?還是另有目的?鎮魂玉的能量波動暴露了他的位置,此刻他恐怕已經陷入重重包圍!
凜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無論那個“叛徒”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他都與夜昙府、與滅門慘案的真相有着莫大的關聯,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多謝告知。”凜強壓下心頭的波動,聲音依舊平靜。她知道,千面在這個時候透露這個消息,絕非好心。
果然,來人話鋒一轉:“我家大人說,這個消息,可以算作這次交易的一部分。至于她想要的……你上次在枯木齋,應該拿到了‘好東西’吧?”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凜的衣襟,仿佛能看穿她藏匿的物品。
凜心中冷笑。千面果然對“枯骨之眼”志在必得!枯木齋那個老掌櫃,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千面安排的!那所謂的“老主顧”,甚至可能就是千面本人!
她故意将“枯骨之眼”交給她,引她入局,現在又用“叛徒”的消息作為籌碼,逼她拿出關于“枯骨之眼”的情報!好一招連環計!
“枯木齋的收獲,我會親自向千面大人彙報。”凜沒有直接承認或否認,“關于亂骨灘的消息,我會自行判斷。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請回吧。”她下了逐客令。
來人似乎并不在意凜的态度,隻是點了點頭:“藥你收好。下次交易時間地點,另行通知。”說完,他便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轉身,融入了外面的陰影之中,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凜迅速關上房門,背靠着冰冷的門闆,心緒起伏不定。
千面的算計,如同跗骨之蛆,無處不在。她既要利用千面的情報,又要時刻提防被她反噬。這種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覺,讓她感到異常疲憊,卻又不得不強打精神。
亂骨灘的消息,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她該如何應對?立刻趕過去?但她現在身處聽風閣,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擅自離開絕無可能。向沈仲彙報,請求前往?理由呢?僅僅憑一個來曆不明的情報販子的消息?沈仲會信嗎?還是會借此機會試探她與外部勢力的聯系?
而“枯骨之眼”和那扇隐藏的“活祭之門”,她又該如何處理?繼續隐瞞?還是選擇性地透露給沈仲一部分,以換取查閱更機密檔案或參與亂骨灘行動的機會?
正當凜心亂如麻之際,外面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這次是孤。
“何事?”凜打開門,看着門口那張依舊冷漠的臉。
“沈主事命令,立刻去見他。”孤言簡意赅,眼神掃了凜一眼,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