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少爺都癱在床上多少年了,還娶妻,真是造孽。”
“哎呦,你不知道,昨日不是天降異象麼,半仙算出異光就是這新娘子,陳府娶回家沖喜的!”
……
四個紅衣轎夫擡着一頂喜轎,兩個喜婆一左一右的陪在轎邊。一路上沒有鑼鼓喧天沒有鞭炮相迎,甚至沒有送親和接親儀式,隻有叽叽喳喳的議論聲萦繞耳畔。
六人腳步飛快的穿街過巷,将新娘子從正門擡進陳家。
“咚!”府外更夫一榔頭吓得兩個喜婆齊哆嗦。
也驚醒了轎中昏迷的新娘子。
胖喜婆擠出笑臉,上前掀開轎簾,簾後是連眼睛都沒睜開的新娘子,“小姐,到夫家啦。”
玄卿耳邊嗡鳴不止,吵得他頭快炸了,“吵……”
胖喜婆耳背,“啥?”
“吵……都給本座閉嘴!”
被吼了一聲,兩個喜婆面面厮觑。
玄卿喘息片刻,才慢慢恢複了意識,一開口聲音如珠似玉:“這是哪兒?”
瘦喜婆上前一步,“夫家。您快下轎吧。”
夫家?
玄卿一瞬間瞪大了眼,入目是鮮紅似血的衣擺,紅繡鞋藏在衣擺下隻露出一個花樣精巧的鞋尖。
他眨眨眼,近千年的記憶蜂擁而至,半生轟轟烈烈,最後死無全屍。
死在仙界帝君長槍下,死在最意氣風發那年,滿心不甘、死不瞑目。
明明都死透了,現在一襲嫁衣是…奪舍重生?!
瘦喜婆見他目光渙散,主動伸出了手,玄卿魂魄尚未完全适應新身體,此刻渾身虛脫無力,便扶着喜婆的手,借力起身跨出了喜轎。
玄卿:?
他忽然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僵在原地,一條腿在轎外,一條腿在轎内,所以中間的第三條腿是……當了近千年男人,他敢保證新娘子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新娘子怎麼可能是男的?
玄卿皺眉,側頭看向瘦喜婆,“弄錯人了。”
胖喜婆拊掌,哀怨道:“錯不了!您快走吧,入洞房要錯過吉時了!”
“生辰八字、庚帖都對。”瘦喜婆附和:“更何況是半仙指婚,就算人錯了這樁姻緣也不會錯!!!”
玄卿嘴角一抽:“……”
詭計多端的死斷袖。
兩個喜婆推搡着他向前,口中喋喋不休的給他講陳府規矩。
玄卿邊走,邊仰頸打量着四周,新身體眼睛似乎不太好,視物模糊,但勉強能看清院落布局,以及高處屋檐的大緻走向,在人界,這座宅子也算是十分标準的深宅大院了。
也不知妖界現下如何了?他奪舍重生,新身體靈海枯竭,魂魄也尚未完全适應新身體,怕是很難從這座宅子裡硬闖出去,更别說聯絡舊部重振妖界。
不過聽喜婆的話音,這位陳公子就是個入土半截的活死人。
那他倒不如先在洞房休息一夜,明日再做打算,至于陳公子……
兩個喜婆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唠叨個沒完,“陳公子身體不好,但陳家家大業大,今夜洞房歡好小姐主動些。”
玄卿握拳試了試力氣,冷笑道:“好啊,我這人最主動了。”
兩個喜婆渾然不知玄卿心中所想,見他答應了,頓時喜上眉梢,說的更起勁。
走着走着,玄卿突然刹住腳。
胖瘦喜婆幽怨地仰望高自己一頭多的新娘子,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麼。
“走吧,老婆子求您了姑娘,入洞房的吉時錯不得!”
玄卿沒理她們,擡手在眼前抓了一下,揪住了罩在頭上的蓋頭,這蓋頭是用紅紗制成的,輕薄、鮮亮,周圍墜着一圈紅瑪瑙珠子和紅穗。
有蓋頭遮着,難怪眼睛看不清。
他手一擡,低眉斂目露出半張臉來,視物也瞬間變得清晰。
“使不得啊!!”
胖瘦喜婆突兀的尖叫出聲,一左一右攥住他的手腕,死死拽着不讓他繼續掀蓋頭。
“使不得,未入洞房蓋頭不能掀!”
“不吉利!”
玄卿蹙眉,用力擡手,兩個喜婆也跟着用力拽,一擡一拽幾個來回,玄卿也怒了,他本不欲與凡人計較,但不代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們冒犯。
玄卿一個眼刀橫過去,冷聲道:“放肆!”
胖喜婆渾身一顫,心跳聲“撲通”、“撲通”震耳欲聾。
玄卿一揚手,紅蓋頭劃過夜色,落向牆角黑暗處。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什麼能比他還不吉利?
玄卿自顧自的走了,隻留下一道背影。
瘦喜婆湊近胖喜婆,胖喜婆腿一軟險些摔倒,口中還喃喃道:“天仙似的姑娘怎麼這麼兇,那眼神,比、比生吃人肉的妖怪還吓人。”
眼刀吓到了二人,她們老老實實的閉着嘴給玄卿引路。
無人在意的角落,一道黑影懶懶的靠着牆,将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等他們走後,院落重歸寂靜,夜風微涼,吹過耳邊,發絲随枝葉搖蕩,發出細碎的聲響。
角落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
那道身影動了,他随意的伸出一隻手,那隻手修長、骨節分明,在月光籠罩下完美的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