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打破這一室靜谧的竟然是一聲肚子的“咕噜”聲。
在原本沒有聲響的房間裡很明顯。
敬渝如夢初醒,身體先意識一步勾起了唇角,淡淡的,但确實是一個笑。
他站起身來,對着床頭那縮成一小團的身影說:
“剛剛上來之前,我讓李阿姨準備一點吃的,下去吃一點吧?”
她一時之間沒有動。
敬渝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躊躇之後,還是主動往她的床邊走近了些,幾近站在她身邊,然後朝她面前遞去了自己的一隻手掌。
這樣的舉動對他來說,已經很是出格了。
但好像在這個黑夜裡,所有的規矩都能被暫時擱置在一旁。
于是他任由着心裡那點作祟的情緒放縱着,沒有改變主意,遞給她的手就那樣橫在她身側。
舒純熙在朦胧的月光裡看清那隻指節分明的手,一根一根骨頭連在一起,被表面清瘦的皮給罩在一起。
她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合在一起的雙唇翕動着,伴随着她的一呼一吸。
似打量似審視,又或是把握着這來之不易的機會,難得地可以觀察他的手。
良久,她才伸出自己的手,像是試探什麼不真實的東西一樣,輕柔地搭了上去。
和她下午的時候感受到得差不多,但現在的體驗更豐富了,也更具體。
敬渝的大掌很幹燥也很順滑,她的手放在上面,撫在他還算有點肉的平整的掌心,竟然能從他冰冷的手裡摩挲出若有似無的一點溫暖。
她抿緊了嘴,手掌向前走,指尖碰得到他的幾根手指。
修長,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她輕撫了一下,又鬼斧神差地,将自己的幾根手指插進他幾根手指中間的空隙裡面。
他們的手如同十指交握一樣,連接在了一起。
從始至終,敬渝一動未動,任憑舒純熙像是好奇一般撫摸探索着他的手。
但唇已經緊繃了起來,身體也僵硬得很。
總算,舒純熙手上使了勁兒,敬渝會意,支撐着她,把她從床上拉了下來。
在這期間,她的手已經換了位置,兩個人也沒有再維持先前的“十指交握”。
但她下了床,手還是牽着他的,并沒有主動松開。
敬渝頓了頓,用了些力,帶着點強勢,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然後才往前邁開了腳步,拉着她往門邊走。
門被打開,走廊裡的光再次照進了原本黑暗的房間裡。
所有的一切都要見光。
舒純熙面上沒有什麼表情,望着外面那晶瑩透亮的水晶吊燈,緩而輕地收回了自己灌注在手上的力量。
敬渝感受到了,他緊抿着唇,手随即輕輕地松開。
那隻纖細的手就此垂下,乖順地垂在她身側。
舒純熙率先走了出去。
手上還留着些揮之不去的觸感,仿佛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上。
敬渝停在原地,有一會兒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邁步,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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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事情是一場短暫又怅惘的美夢。
心底裡面塵封已久的某些展望,早就舊得不行了,連新年回顧時,都沒有再被翻出來比對的必要了,但她确實是在那一場迷蒙裡,真切地觸碰到了那個人的指尖。
無聲之中,心髒上面的某個地方,好像被壓實了。
她不奢求更多,決心就此消弭那本就為數不多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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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頭高照,舒純熙一切如常,敬渝也是。
她跟第一天一樣起得很早,打起精神去面對接下來的兩天。
雖然葬禮會持續一連三天,但她能見人的機會卻很難得,一旦錯過,等人離開敬宅,她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碰上下一次機會了。
這天晚上,舒純熙也沒有出席晚席,隻是自己在主樓吃了飯,然後走到陽台外面,試圖故技重施。
但是晚上的光亮比起白天實在有點勉強,遠處的路燈照出一片片慘白的光,整個花園裡還是隐在黑暗之中。
雖然能看見有些人離席在花園裡散步,卻并不能看清楚到底誰是誰。
舒純熙決定換個方法,下了樓,朝着擺晚席的宴會廳緩緩走着。
這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人,白天都打過照面,認出來并不算太難。
她同那些不在宴會廳裡的人點頭示意,借口自己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同時目光在所到之處一掃而過,尋找着自己心裡鎖定的幾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