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敬渝言出必行,待到下午兩點鐘,已然收拾好了自己,下了樓,與等在大門外的鄭徽碰面。
男人一席挺拔西裝,外面披着一件深色風衣,裡面的襯衫紐扣扣到最上面一顆,樣式簡單的銀質領針将雙領固定住,抵着上方一條深藍色的細領帶,沒入西裝裡。
目光裡流露出一點隐約的疲态,但更多的是如同海浪般将一切吞納進去的平靜,整個人散發着泰然自若的氣場,身影卻蕭索,如同山崖邊的一株孤松。
昭示着,早晨他跟自己說出口的那明顯帶着不甘心的一句話,已經是他這個人能做出的最大的出格,亦是最後的。
敬渝到了公司,處理了幾件堆積的事務,就已經到了五點。
鄭徽拿着平闆,正要跟他彙報下個月暮帆商會的兩條新船隊要從哪個港口出發,身後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拍得很響。
那扇深褐色的厚重雙開木門,因外面人的急切的動作發出沉悶的聲音。
這在暮帆商會,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事情,畢竟外面是有門鈴的。
得是什麼樣的急事,才能讓人慌成這樣?
敬渝和鄭徽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坐在書桌後的人沉着眉頭,朗聲說了句“進”。
門從外面被一把打開,又很快合上,進來的人是秘書室的遊之翎,瘦高瘦高的一個青年。
遊之翎匆忙走到辦公桌前面,低聲向敬渝報道着幾個小時之前才發生的一件事。
“敬總,首都第一醫院的人傳來了消息,說是祝司長今天中午突發急症,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走了。
“事發實在突然,他家裡人也隻能先封鎖消息,未發訃告,不過,應該也瞞不了多久了……”
鄭徽愕然,上前一步走到遊之翎手上,就差激動得抓起他的衣領來,
“你說什麼?祝司長不是一向身體康健的麼,又怎麼會突發急症?”
遊之翎臉上的表情也不好,聲音沒有底氣地更低了起來,悻悻地說:
“線人說,祝司長這麼多年都是在首都第一醫院裡看病、做檢查身體的,應當是一直有先天性的心髒隐疾,隻是可以讓人隐瞞了下去,不曾張揚。”
祝文兵如今六十多的年紀,時任國财政司司長,舉足輕重,不想将軟肋暴露在大衆面前,也是情有可原。
隻是突然來了這麼一遭,他們倒是措手不及……
鄭徽一言難盡地轉過身,看了一眼敬渝的表情。
他神色沉重,面色比起他們來也好不上多少,眼睫顫動幾下,從桌後站起身來,就要去拿外套,一邊走一邊對着身後的兩人說:
“唐廪留下主事,你們倆跟我一起去北省,盡快,少帶些人,不要驚動任何人,現在就去準備。”
說完,後面兩人已經各自走動起來,遊之翎先出去了,他要去點人、安排飛機跟航線。
而敬渝已經穿好了外套,從衣帽架旁的櫃子裡找出來一副眼鏡,一頂黑色帽子,并一副口罩,往自己身上繼續穿戴換裝。
“你留下來把之後幾天的事情安排好,我要先去一等公獄一趟。”
說完,敬渝就走出門去,手機已經放在耳邊,撥通一個電話,撥号等待音響在耳畔,伴随着他快步走到電梯間。
電話那頭沒有接通,發出冰冷的“滴”聲後錄音的語句,敬渝擰着眉,隻好先上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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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純熙這一夜睡得又很不好。
敬渝找她說了那麼大一段話,她也說不出來心裡面有什麼感受。
左耳進右耳出,賭氣似的一直在心裡嚷嚷着“不聽不聽”,但大多數時候,她還是像個旁觀者一樣,冷眼觀看着敬渝的剖白過程。
這種事情他以前也常常這麼做,得心應手的程度足夠被舒純熙看穿了。
無非是惹她生了氣傷了心,沒辦法了玩脫了,才隻好跑過來哄她。
那平時清正嚴肅的人,一闆一眼地同她道歉的樣子總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好像每次都要把他自己弄得很“屈辱”的樣子,總是惹得舒純熙覺得很好笑。
随即他再把她這一次非要卻沒有讨到的東西向她奉上,這件事才算過去。
比如,舒純熙就曾經用這種方式逼敬渝給她寫過一封情書。
他是一貫得會裝正經人,仿佛那是一件多麼為難他的事,拒絕得義正言辭,非得将自己氣得一邊抹眼淚大哭一邊跑開。
後來的結果毫無懸念,敬渝帶着她要的那封情書來她家找她,先是羞紅了半邊耳朵,給她道歉賠罪,然後故作尋常,一派無事發生的樣子,把那封信從書包裡拿出來,随手放在手邊的矮櫃上,扭捏得要死。
舒純熙沒跟他計較太多,畢竟她真的很想知道敬渝這人會寫出來什麼樣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