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有的委婉和試圖讓彼此放松一點的開場白,大概對她來說都是沒有用的。
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悶得慌,敬渝撫住一片葉子,握在手裡,還是開門見山地問了:
“聽說你這幾天都出門去見人了,如果你遇到什麼事情了,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身旁的女人總算側過頭來望向他了,目光裡帶着點不算友善的笑意,敬渝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的表情像是在看自己笑話一樣。
應該是他想多了。
撫着葉子的手有點發虛地收了回來,在腰側下意識地揩了兩下,手掌抵在衣服上,對面是不會回答他問題的人,他歎了口氣,在這無聲的拉鋸戰裡,認輸似的閉上了雙眼,緩慢地繼續說道:
“純熙,之前去北省的行程過于突然,我讓人準備的一份文件還沒來得及給你。我知道敬亭的一部分遺産留給你了,但是國内的暮帆商會這邊,我給你和孩子額外留了一份财産,我已經簽過字了,明天我拿給你,你簽好字給我,我讓人去辦财産變更手續,盡快過戶到你的名下。”
說完,舒純熙面上那種玩味的笑容退散了一些,帶着點打量,沖他偏了偏頭,
“這算什麼,對我的補償?”
一聲輕歎,盡管抑制着發出,卻還是被她的耳朵給捕捉到了,敬渝努力勾起一個唇角的弧度,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地苦澀,
“敬亭的事,我很抱歉,但是事已至此,我隻能在這些方面做出點彌補,請你見諒。”
“奧”了一聲,舒純熙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行啊。”
她想敬渝應該會很大方,他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不會是三瓜倆棗,看他想彌補自己的心還是很真誠的。
沒有推辭,沒有客套,沒有嘲諷,加在一起隻有三個字。
敬渝盯着眼前的這個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女人,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頹敗,他有點洩氣,隻好接着說道:
“後面這段時間你不用擔心别的事,好好養胎,把孩子平安生下來,至于孩子生下來以後,你是想帶它回莫瑞恩爾,還是留在晝米爾,都聽你的,一切由你做主。”
舒純熙依舊是一個“奧”。
敬渝沒了辦法,破罐子破摔一樣,伸出腳輕輕一踢,把腳邊的一顆碎石子踢到土裡,直接問道:
“你這幾天見的都是些什麼人?”
舒純熙并不意外敬渝知道了,她本也沒打算瞞着,更何況,如果李阿姨不知道,宗正又怎麼會知道呢?而且,她早晚要跟敬渝說這件事的。
于是她說,“我去相親啊。”
敬渝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眯了眯眼睛,卻隻看見舒純熙一臉坦然的樣子。
他很快就覺得匪夷所思起來,腦子裡的思緒像是到了一塊斷崖面前,怎麼都過不去了。
“你去相親,你為什麼要去相親?……你要再嫁?”
“對啊。”
“可,可是,你還懷着孩子呢?”
“我不是跟你說了麼,我總得給孩子找個爸爸吧?”
“你不是認真的吧?”敬渝蹙起眉頭,語氣不覺已經嚴厲起來,“給孩子找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名義上的爸爸,真的會比你帶着孩子留在敬家更好嗎?敬家完全可以保護你們,而且我也會幫你一起照顧孩子,它的成長過程裡不會缺少任何别的孩子都有的東西。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舒純熙皮笑肉不笑地發出一聲“哼”。
不得不說,敬渝說的挺有道理的,但問題是,這個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她騙了敬渝,不趕緊想辦法離開敬家,難道等着他發現真相之後跟自己算賬麼?
舒純熙眨了眨眼睛,
“可是孩子不能沒有名義上的父親,你對它再好,終究隻是大伯而已,大伯能代替父親麼?”
敬渝盡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但還是忍不住被舒純熙給氣笑了,他真的理解不了,她怎麼能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她要帶着敬家的孩子一起改嫁到别人的家裡的。
這都叫什麼事兒?
還口口聲聲地說非要給孩子找一個父親,父親有什麼用?一個詐屍式教育裡的父親角色,有或沒有,能有什麼區别嗎?
“你一定要給孩子找一個父親?無論如何都不會罷休?”
舒純熙本來隻是找個借口,但眼看着敬渝把這問題問得比自己說得還要絕對,又不能在這緊要關頭認慫,隻能硬着頭皮迎上去,在心裡猛地跺了一下腳,咬着牙拔高了聲音,道:
“對啊,我一定要找!”
“那你留在敬家,我當孩子的爸爸!”
耳邊傳來幾乎是咬着牙低吼出來的一句話,舒純熙瞬間傻了眼,然後眼看着說這句話的人,臉已經徹底沉下來了,隐約在夜色裡,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陰郁和嚴肅。
“你,你什麼意思啊?”
舒純熙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如同一尊石像般伫立着的男人,氣勢已經被驚得弱了下去。
敬渝終于把那句話說出口了,雙手有些慚愧地蜷起來,但心卻在此刻撥雲見月,逐漸堅定了起來。好像真的把第一句話吐露出去之後,剩下的話也就沒有那麼難開口了。
他擰緊眉頭,鄭重又緩慢地說: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去相親了,也不要想着再嫁給别人,你就留在敬家,我們兩個結婚,孩子生下來,就說是我們倆的孩子,我來做孩子的爸爸。”
舒純熙已經很久沒有做出這麼明顯的表情了,她緊蹙着眉頭,目光裡的疑惑毫不掩飾,頭顱動彈了一下,把敬渝從上到下好好給打量了一下,半晌,才吐出來幾個字,有點急切地把話給扔到了地上,
“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