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對着窗戶,站在沙發旁,望着外面的雨勢。
鄭徽敲了敲門,打開門走進去,将一個檔案袋放在了桌子上。
他的聲音很低,隐在天地自然的聲音裡幾乎聽不見,但敬渝還是若有所感般轉過身,還算沉穩地走回了書桌旁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鄭徽是看過裡面的東西的,所以今天他甚至比上次帶來敬亭出軌的消息時,還要不知道該怎麼措辭,更不知道自己該表現出怎麼樣的神情來。
敬渝就站在桌後,将那個檔案袋拿起來,用指尖解開上面繞着的幾圈線,從裡面将幾張紙跟照片,還有一份訂好的文件拿出來。
男人始終屏息凝神,動作自然地将那些東西都給翻看了一遍。
檔案袋裡裝着的東西不多,但言簡意赅。
舒純熙跟敬亭在波利的家裡五六位莫瑞恩爾傭人的回憶轉述,已經從莫瑞恩爾語譯成了維爾亞語。
幾張舊時照片,上面是她背過身瘦弱的身影。
還有一份關于流産的報告單。
敬渝靜靜地看完那些東西,将那幾個傭人說的話又給看了一遍。
“太太有很嚴重的失眠,這毛病我覺得跟先生分不開關系,因為先生總喜歡在外面玩到半夜再回來鬧太太,所以太太半夜根本沒辦法睡好,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壞毛病。”
“先生跟太太喜歡把房門關好後再吵架,但其實隔音很弱,我們在一樓也聽得到。他們總是在為太太的那個前未婚夫争吵,常常吵着吵着就會動起手來,先生打太太打得很兇,太太卻很少求饒。”
“太太總是會在後半夜坐在陽台上哭,我悄悄告訴過先生,是想讓他不要回來睡完就離開家,想讓他陪陪太太,但先生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話。我後來才知道先生以為太太是在哭她的前未婚夫,但我覺得不是這樣,太太是在為先生哭的。可是先生他壓根沒問過。”
“先生帶了外面的女人回來,太太很生氣,從樓梯上摔下來,身下見了紅,應該是流産了,原來太太已經懷孕了。”
……
敬渝用手摩挲了一下上面的文字,兩片張開的唇看上去各自像一條直線。
他将文件合上,然後擡起頭,目光有點怔然,掃過鄭徽的雙眼,沒說什麼,放下東西越過了他。
打開書房門,男人走了出去,徑直往樓上的主卧去了。
他僵着腿,剛出書房就有些踉跄了一步,扶住牆才在走廊上穩住,然後握上扶手,踩上了樓梯的第一階台階,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房門關着,敬渝沒力氣敲門,直接推門走進去。
女人坐在床尾,正在疊一件睡衣,她有強迫症,拿散了就要重新再疊過才好。
對于敬渝就這樣冒失地闖到自己面前的行為,舒純熙的大腦在那一瞬間其實是空白的。然後,才慢慢填補上了一點點驚訝的感受,愣怔地望着他繃得緊緊的嘴角,同時開始在心裡面審視眼前的情況。
但她實在是解讀不出來什麼,因為眼下的情況實在是有點詭異。
她原以為他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再理自己了。
但他就這樣闖進來,連門都沒有敲,伴随着窗外的瓢潑大雨,如同一隻孤魂野鬼一樣闖到自己跟前來。
還用一張面色難看到了極緻的臉面對着自己。
在她剛剛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情不知道因為發生了什麼,而變得十分差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瞬間又轉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嚴肅和陰郁雖然褪去,但周身的氣場卻并沒有變上半兩,隻不過那張臉上已經擺上明顯的痛苦難耐,看上去凄然萬分。
以至于最後這人竟要将自己的嘴角刻意向兩邊翹起一點,才能試圖像往常一樣表現得柔情溫暖,但是扯不出半點笑容,他失敗了。
他竟然也有裝不下去的一天。
舒純熙有點新奇地審視着他的樣子,從床上站起身來,盯着他這張在窗外滾滾驚雷的映襯下,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的臉,疑惑地問出了聲:
“你怎麼了啊?”
敬渝聽着她的聲音,循着聲音将目光聚焦在她的眼睛裡,滿腦子都是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些字。
他幾乎不能夠去想象,敬亭怎麼能夠那樣去對待她,怎麼能那般傷害這麼美好的她的。
胸膛裡的那顆心鮮血淋漓,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纏繞在上面的無數根絲線給分屍,所以他隻好不去感受,隻好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把那感受給壓下去。
心緒亂得要命,但他應該回答舒純熙的問題的。
敬渝花了好一會兒才成功找到自己的聲音,直愣愣地盯着她,從嗓子裡艱難地擠出來幾個字,一字一句地說:
“他……他竟然打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