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形其狀,就連見過大風大浪的柳叔也不禁眼眶濕潤、險些落下淚來。
事已至此,如何安慰仿佛都是枉然,他也隻能撐着傘,陪他一起待在這一方天地裡。
雨水沖刷着男人的面頰,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胸膛、他的腦海裡的一切卻反而愈發清晰,将他時時刻刻叩問。
他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蛋,他竟然還因為車禍的事情生純熙的氣,他根本就不知道純熙經曆過什麼、遭遇過什麼!
啊!
無奈又憤怒的低吼無時無刻不在胸膛裡響起,提醒他自己都做過多少蠢事。
他現在恨不得生啖敬亭的血肉,隻恨那場車禍叫他死得太容易,走得太幹幹淨淨,如今讓他連怒火都無處可以宣洩!
敬渝想着,兩隻拳頭洩憤似的砸在石子路上,直至鮮血淋漓才終于在柳叔的阻攔下罷手,似哭似笑地從地上爬起來,身形踉跄地往主樓的方向回。
回到書房,男人就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面,渾身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上面的水漬伴着泥土的痕迹髒得很,他總算從暴怒變成了死一般的平靜,等待着身上的衣服自己晾幹,同時凝滞的還有雙手上流血的傷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徽從外面敲了敲門,敬渝緩慢地擡起頭,嘶啞地說了一聲“進”。
鄭徽走進門,看見敬渝如今的樣子,心中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他經手那些資料的時候也是一陣難言,那個時候他就知道老闆一定接受不了的。
就算是換做自己,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真的看見敬渝如今這一臉灰敗死寂、仿佛再也沒有一丁點生氣的樣子,他還是心驚肉跳,将頭低得更狠,裝作沒看見什麼的樣子,走過去附耳同他說話。
聽完鄭徽的話,敬渝原本半閉着的雙眼忽得掀起眼皮,裡面黑黝黝的眸子轉動了一下,攪動着底下那些隐秘的情緒,仿佛從心髒到血管經絡裡面,方才那種壓制不下去的燥意就又已經回籠了。
“那就直接弄死鄭明波不就行了!”
男人克制不住,雙手握住沙發把手攥得出奇用力,眸子裡閃起幽暗炙熱的光,飛快地吼叫了一聲,而後伸手拽住鄭徽的衣領,與他一分不錯的對視,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說:
“先把我嶽父母接出來獄外監禁,然後把那些不配合的人都給按死,我要立刻替舒家人平反,這很難做到嗎?!”
鄭徽顫動着的眼睫抖動了一下,不欲在敬渝發火的當頭反駁他,隻得緊閉着雙唇。
但他沒等到敬渝冷靜下來、做出一個更妥帖的決斷,反而眼睜睜看着男人走到書桌底下,拿起他的筆記本,用筆在名單上面劃掉了鄭明波的名字。
“就這麼幹吧,是他先背叛我們的,”
手背在身後,敬渝目光陰郁地落在那頁紙上,
“還有祝鄖陽,你讓祝正揚管好自己的兒子,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幹出什麼來。”
鄭徽覺得現在的敬渝更可怕了,他幹巴巴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自己隻不過是帶來了點鄭明波跟祝鄖陽勾結的疑似證據,他就直接下了決斷要把苗給掐死,根本就不是他平常的作風。
他們已經等了整整兩年,已經謹慎地謀劃這件事這麼久了,不應該在這個當頭忽然加快進程、節外生枝的。
鄭徽清楚敬渝一直以來遭受的煎熬,也明白他在籌劃這件事的時候,一直在盡量不觸及他自己的底線。
但現在,他眼睜睜看着敬渝就這樣失去了理智。
可他不能讓敬渝就這樣為了舒家的事情被拉下水。
鄭徽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他應下,而後退出書房,站在走廊上撥通唐廪的電話,壓着聲音有點崩潰地說:
“老闆瘋了,他說叫我們做掉那位。”
而身後的書房裡又傳來噼裡啪啦掃書的聲音,鄭徽雙肩一聳,有點擔憂地說:
“要不然……我去找太太?”
.
舒純熙自從敬渝走後,就在床上坐着,不知何時她又起身到了窗邊,本想看雨,卻看見一個沖進雨幕的身影。
說實話,确實令人心驚肉跳。
她揪着衣角,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心裡隻有一陣煩躁和負氣。
她跟敬渝認識這麼多年,從來就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也難以想象他也會崩潰,他的世界和認知也會有坍塌的一天。
這種感受有點奇怪,蔓延在心底,甚至讓她都忘了令他如此的正是自己的事。
他們的感知好像有時差,等到他走到這裡的時候,她都已經走得更遠了,回過頭來看他的樣子,反而好像是徹頭徹尾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