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3日，陣雨。
深夜時分，窗外忽然鳴起一聲像把天地劈開的雷。
顔予将眼皮扯開一條縫隙，陽台的窗簾沒拉上，電光石火間，被暗夜裡一道亮紫色的閃電殺到。
又一聲怒龍般巨大的雷鳴。
“我能不能……睡你那？”
顔予依稀聽到霖琞冉用了個今天一整天都沒聽過的聲線說話，但非常肯定，這确實是霖琞冉的聲音。
“嗯？”顔予轉過頭，迷迷糊糊看到霖琞冉抱着枕頭坐起來。
還沒等顔予開口，霖琞冉拿着枕頭跳到顔予床上，閉上眼睛，繼續睡。
顔予瞬間清醒，瞪大眼睛，汗毛豎起。
一張一米二的小床，擠了一米五和173兩個人。顔予趕緊往邊上挪了挪身子，給霖琞冉騰出些位置。
霖琞冉也跟着動了動身子，又靠近顔予一些。她的手臂貼着顔予的手臂，小新睡衣的短袖稍微隔着兩人肩上的肌膚，其餘的都緊緊貼着。
“嗯……”霖琞冉輕吟一聲，側過一向，呼吸近在咫尺，顔予感覺耳朵甚至能觸到她呼吸的節奏，以及呼出的溫度。
顔予此刻好像被一雙無形的觸手施了一道葵花點穴，不敢動。
“你……”
顔予的心髒胡蹦亂跳，仿佛正站在雨中。顔予眨動眼皮，轉動眼珠子，确認此刻不是什麼抓馬的夢境。
霖琞冉一把抓住顔予身上的毯子往自己身上扯過一半。
顔予感覺窗外的聲音變小了，左耳蝸好像長了擴音器，不斷放大霖琞冉的呼吸，蓋過大雨和驚雷。
不知道霖琞冉是否能聽到或者感覺到顔予的心跳。甚至是渾身上下的汗毛和每一塊細胞都在蹦跳。這振波有沒有震到她相觸着的肌膚呢？
“你……害怕打雷啊？”看霖琞冉沒吱聲，顔予又說。
“嗯。”霖琞冉應聲。
“小時候我也很怕下雨天打雷。”顔予說。
“現在呢？”霖琞冉輕聲說。
“嗯……雖然有時候會被超大的雷聲吓到一秒，但是一點都不怕這種像劈斷地球的雷了。”顔予說。
“我覺得像天塌了。”霖琞冉說着，忽然将一邊腿折起來，先碰到顔予的腿，随後直接壓在顔予的腿上，像一圈環扣的鍊條，緊緊鎖住。
顔予呼吸加促，忽然覺得渾身蹦出一股熱流，頓感酥麻，已經不需要這張毯子了。此刻五髒六腑已化成岩漿，凝成一顆人形太陽。
顔予心裡不禁呢喃，她怎麼穿着低腰小褲褲和吊帶短上衣就鑽到了我的被窩裡還用腿壓着我的腿啊！蒼天啊！也就30%的身體壓我身上了。四不舍五也入，跟她直接壓在身上沒區别啊……
顔予咽一口口水，恨不得自己是個直女，應該也許大概用不着那麼大反應吧。心裡繼續嘀咕，不就是身邊躺着個霖琞冉嗎？可霖琞冉偏偏是360°都戳到自己喜好的人啊！這哪能一樣呢！
“你怎麼這麼熱？”霖琞冉輕聲說，“下雨把空調都變熱了？”
顔予心想，下雨和空調無辜啊。把人變熱的，是你啊。
“沒發燒吧？”霖琞冉睜開眼睛，伸出手，将手背貼着顔予的臉和額頭，然後掀開一半毯子。
“我……嗯……”顔予支支吾吾，腦子不知道應該組成些什麼詞彙，“你……”
“怎麼了嘛？”霖琞冉說。
“你……你躺我旁邊我緊張！”顔予終于會說人話了，松一口氣。
“我又不會咬人。”霖琞冉說。
顔予心想，要是她還會咬人……那……那可……太爽了……
“呃……之前要是下雨天打這種驚天大雷的時候，也這麼和室友姐姐貼貼嗎？”顔予慢慢讓自己平複呼吸問道。
“嗯。”霖琞冉應聲。
顔予忽然不自覺地揚起嘴角，覺得要是天天打雷，好像也不錯。
理智瞬間上線，顔予甩開腦子裡的雜念。
“這種雷是很正常的嘛。”顔予說，“可能是天公在練劍法呢？别怕。皮卡丘。”
“小時候打雷我會哭。現在也會有點害怕，隻是不會哭了。”霖琞冉說。
“你才是皮卡丘，所以不怕雷電是吧？”霖琞冉繼續說。
“我小時候有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突然腦子抽風吧，趴在窗台上看打雷下雨閃電，一看就看了一晚上。”顔予說。
“哇那時候感覺是當時見過最大的雨，聽過最響的雷，看過最亮的閃電了，就像煙花在樓頂上炸開了一樣。”顔予繼續說。
“就是有點害怕這種感覺。”霖琞冉說，“煙花在樓頂炸開了，天塌了。”
“好奇怪。我倒是開始喜歡這種像天快要塌下來的災難感。”顔予說。
“沒想到你的口味居然這麼獨特。”霖琞冉說。
“雷聲從遠處傳來，又在樓與樓間的碰撞來回打轉，再慢慢走向遠處，這種聲音聽起來很奇妙。”顔予說，“像在電影院看電影。像在打乒乓球。哦我的意思是樓房在打乒乓球。”
“你的想象力居然也是很豐富呢。”霖琞冉說。
“本來是關着窗看外面的閃電，然後我打開窗，雷聲更清晰了，還可以看到細小的閃電。”顔予說。
“你不怕它劈到你啊？”霖琞冉說，“像穿透靈魂一樣，把靈魂都撕碎了。”
“看不到閃電的時候會覺得它把我的天靈蓋都掀翻了。”顔予說，“但是盯着閃電看的時候，我發現它很好看，我喜歡。”
“平時節日放煙花的時候也一樣。”顔予繼續說，“看不到煙花我會覺得很吵，看着煙花我就會覺得很好看。”
“你把閃電當成煙花嗎？”霖琞冉說。
“嗯。也可以這麼說吧。”顔予說。
“哼。閃電這麼可怕，哪有煙花好看。”霖琞冉說。
“我以前還怕煙花呢。”顔予說，“第一次看煙花的時候，是在公園的大草坪上，很空曠。看煙花綻開的樣子，我感覺它像很多很多顆火球和火光，它們飛速落下來，靠近我，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到我身上，我會被點燃。”
“我撲向媽媽懷裡哭。媽媽說，煙花離我們很遠，掉下來之前就熄滅了，不會砸到我的。我重新仰起頭繼續看，煙花有很多顔色，剛綻開的樣子，和消失之前閃動的樣子，好像确實是挺美的，然後就不怕了。”
“我看到那種很大的閃電的時候，感覺天上就像挂着一條發光的紫色的樹枝。閃電同時有很多條的時候，就像眼前飄着一片開了花的紫藤蘿。我很想用相機拍下來，馬上去櫃子裡找相機，然後跑回窗台邊上，趕緊按下快門。”
“可是我的小卡片機根本抓不住它最好看的樣子，拍出來都是些細小的沒開花的樹枝。但沒關系，我的眼睛把它拍下來了，它一直都存在我的記憶裡。後來我就不害怕打雷閃電了。閃電離我們很遠，牆也很厚，劈不到我，也劈不到你。”
顔予緩緩道來。
“嗯。有被安慰到。”霖琞冉輕輕笑着，聲音也輕輕地在顔予耳邊說。
“你居然能把這麼折磨人的東西想得這麼有藝術感。”霖琞冉繼續說，“你的小腦瓜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呃……可能是在發酵的藝術細菌？”顔予說。
天公好像隻是打了幾個噴嚏，或者是他的劍太重，不想練劍法了，後來沒有再電閃雷鳴。
顔予用餘光輕輕瞟向一旁的霖琞冉，她的氣息很輕，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
顔予再使上渾身的勁兒奮力扭過仿佛上了鎖條的脖子，看霖琞冉貼着自己肩頭睡着的樣子。
她的睫毛，她的鼻尖，她的臉頰，她的嘴唇，此刻好像覆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
顔予拉回毯子，蓋好穿得比較清涼的霖琞冉。随後自己也閉上眼睛。
這樣一直平躺着，沒有側身背對霖琞冉，或者更靠近她的呼吸。身體也慢慢放松下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睡着了。
鬧鐘響起，顔予睜開眼睛。
淩晨的時候并沒有起床把陽台的窗簾拉上，現在能看見窗外的朝霞是淡粉色的。
“咿——呀！”
顔予展開手臂和腿腿，伸個懶腰，旁邊沒有人，随即轉頭看向霖琞冉。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的。
可能是第一天落地有些疲憊，又和霖琞冉說了好多話，顔予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做夢。即便是做夢了，現在也完全不記得了。
但還記得霖琞冉在耳邊的呼吸聲。
有一瞬間，顔予覺得頭腦有些混亂，霖琞冉抱着枕頭坐起來，用可愛的聲音說話，然後又跳過來一起擠小床，剛認識第一天晚上聊了很久，感覺确實就像個有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