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暮棋淚流滿面,淚水也沾到了清的手上。
“對不起,對不起。”暮棋急忙拼命道歉,一邊擦着沾到他手上的淚水。
“你啊,這麼愛哭,将來士兵們要一邊戰鬥一邊看指揮官在旁邊哭嗎?”清點了點他的前額。
“是啊,那怎麼辦呢?”暮棋擦了擦眼淚,“要不你一直在我身邊吧,我就不會哭了。”
“一直在你身邊?”
“對,我這次隻是做了個噩夢,太害怕了。”暮棋流着淚笑了,“以前你把我按在地上胖揍時我也沒哭啊,所以你在我身邊我就不哭了,沒理由哭啊,這真好,對不對?”
清微微笑了。
“清,留在我身邊吧?”
“好。”
他的淚水混合在修複液中,沒人知道。
修複艙外,負責監測的醫生叫苦不疊,這個年僅十九歲的暮棋指揮官是真能折騰,一會兒這個警報響一會兒那個警報又叫,又不是斷胳膊斷腿,明明是很容易就可以修複的輕傷也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偏偏整出了重傷瀕死才有的報警頻率,本來以為是個輕松的看護對象,結果呢!
“警報,腦波活動異常,請責任醫生查看!警報……”
醫生深深歎了口氣,這比重傷的還能折騰,他聽說這個星艦指揮官是去蟲潮的戰場廢墟找死去的朋友,大概是……很重要的朋友吧,唉。
暮棋在修複艙裡躺了兩天,身體的損傷已經完全修複好了,負責的醫生捂着黑眼圈離開去補眠。
暮棋從修複艙裡出來後艾雨軍校校長莫尉親自來領人了,艾雨星安全部沒有追究暮棋這次擅入戰場廢墟的行為,而是送瘟神一般趕緊将他打包送走。
至于那個戰場死去的人也别查了,左右不是什麼危險的人,什麼時候暮棋指揮官想起來再說吧,否則又要被莫尉校長扣上一個殘害未成年人的大鍋子,還威脅要找貴族副官說一說這事。
暮棋靜靜跟在莫尉身後離開,走出安全部莫尉抹了把臉,看着宛若幽魂一般的暮棋也着實頭疼。
莫尉校長對暮棋很看重。
作為一個在校第二年就取得星艦指揮官軍銜的學生,暮棋可以說是一個傳奇,當軍部的任命傳達到艾雨軍校,莫尉一度以為任命出現了錯誤,但當他得知暮棋竟然能越級指揮擊退蟲潮,就知道指揮官的軍銜他是當之無愧的。
莫尉是艾雨軍校的校長,對于這樣的超級天才他當然會十二分關注,也因此很清楚暮棋的各方面情況。
暮棋具有指揮官應有的所有品質,包括适當的冷酷。
有的人太過天才就會讓人忽略他們的年齡,所以就算他還未到成年期,臉上還有些未褪的稚氣,莫尉也認為他擔得起星艦指揮官職責。
這也許跟他的成長環境有點關系。
暮棋是個沒有父母的小孩——這并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兒,有時是男女雙方都不想要孩子,就交一筆罰金自願放棄孩子的監護權和後續的一切有關權利,将孩子交給王族撫養,孩子就在法律意義上沒有父母,由王族給與必要的生存資源,然後掌管這個星球的貴族負責照顧,撫養至成年。
但是暮棋的情況有點特殊,他的父母并沒有抛棄他,他是十一年前那場由浮淯王引發的浩劫的受害者,出生的星球被星蟲毀滅,父母也因此死去了,他便成了由王族撫養的小孩。
八歲時搬到了艾雨星,那時他還需要人照顧,大貴族九影便派了專業人士安撫他的心理,至于生活上就由管家機器人打理。
這樣的生活說不上好或不好,暮棋的生活發生了改變,而他的個人信息中出生星球那一欄也悄然改變了,由“秋寒”變成了“ES10937”。
ES10937——E級滅亡星球,大貴族雪見星所管理的第10937顆滅亡星球。
已經滅亡的星球是沒有名字的,隻有一個編号。
他是個很安靜的孩子,他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隻是多了一個愛好,喜歡去附近的空港看航空器飛來飛去。
變化是在他十七歲入學艾雨軍校後,他變得不那麼安靜了,更有活力了一些,就算身上時不時的有傷也比之前更加快活,那時莫尉沒有關注到他——軍校生身上帶傷很正常,有活力也很正常。
後來莫尉了解到他的變化是因為他交了個好朋友,似乎是個比他大幾歲的青年,隻是莫尉從來沒有看到過那個人,那人似乎非常神秘。
不過不管怎麼樣有好朋友是好事,可是誰能想到這人在蟲潮裡死了呢,還死得很慘,看光腦錄像是被星蟲首領生吞了,連個骨頭渣都找不回來,恰好也沒拍到臉,如果暮棋不說他們也沒法确定其身份。
好友慘死,暮棋現在好像又回到了十七歲前的狀态,不對,是更差了。
看來得找個心理疏導師了,莫尉心裡罵娘,别整不好把好苗子給廢了,這都是什麼事啊,暮棋要是有什麼問題,他絕對饒不了艾雨星安全部,非得找九影系主的副官把那個調查員告到荒星監獄裡去舔最劣質的營養劑。
“你先休息幾天吧,你的課我會跟你的導師們說一下,等你好了可以看課堂回放,實戰課後面再補上。”
莫尉一直把暮棋送到了家門口。
“校長,謝謝你。”暮棋低頭道謝,莫尉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憋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了幾步莫尉終于沒忍住,回頭喊道:“别想太多,按時吃飯睡覺,我最多給你三天啊!”
暮棋沒有回應。
走入室内燈光自動亮起,管家機器人茶葉出來迎接它的主人:“歡迎回來,主人!要喝水嗎?”
“一杯卡布奇諾加三包糖,一杯冰甜茶。”
“可是主人,今天沒有客人啊。”
是了,喜歡卡布奇諾加三包糖的是清。
暮棋急促喘息了幾下,仿佛離水的魚兒一般,他蹲下捂住口鼻努力平複呼吸,慢慢平靜下來。
“一杯卡布奇諾加三包糖。”
“是,主人稍等。”
卡布奇諾就很甜了,加了三包糖的卡布奇諾甜的膩人。
暮棋是不喜歡喝卡布奇諾的,喝着清愛喝的卡布奇諾,蓦地一滴淚落入咖啡杯中。
他看着手中的雪魄,上面血液已經被修複艙的營養液沖刷幹淨,恢複了剔透的本來模樣。
原來……這不是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