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老練的,從容的,說不定會帶他去一個意想不到的所在。
“我沒想好。”駱應雯擡了擡眼鏡,像是在遮掩自己的情緒。
“啊?”
“隻是想來确認你還好。總覺得……你唱歌的時候還是害怕的。”
阮仲嘉沒有說話,駱應雯也不知道有沒有猜對,隻見對方突然笑彎了眼,“那要不我們在附近走走?”
剛剛跑過來的時候稍微出了點汗,這時候熱意被晚風吹散,人一冷靜下來,就怕駱應雯隻是來确認自己還好,然後就要走了。
于是他大膽提議,“我對這附近比較熟,如果你還不想睡,我們逛逛吧。”
“嗯。”
一開始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地走着,走到某個狹窄而陡峭的樓梯時,迎面遇到一對情侶拎着超級市場的袋子走過,阮仲嘉像是終于找到理由:
“去那家超級市場吧,廣告說開到淩晨一點呢。”
“那你有想好買什麼嗎?”
阮仲嘉的手還扶着推車,沒有回頭,認真地盯着冷櫃裡的特價壽司。
“我有點餓,不如買點吃的吧。”
趁阮仲嘉俯身去挑三文魚刺身的時候,駱應雯開口:“所以你之後要演出的是《梁祝·蝶夢》嗎?”
“嗯,是青松——啊就是我們團的資深編劇改編的劇本。劇團不是已經交給我負責了嗎?我就想着不如以後多做一些拓展年輕人市場的劇目,恰好最近也要吸納新的團員。”
“這個主意聽着不錯。”
“那你呢?最近很忙嗎?”
“嗯,”駱應雯接過他遞過來的刺身盒子,放在推車裡,“之前跟你講過的那部電影,劇本要改一下,我的戲份會增多。”
“真的啊?”阮仲嘉聞言,直起身看着他,一雙眼亮晶晶的,“那太好了,到時候會有首映嗎?這幾年聽說很流行謝票,你會去嗎?如果你去的話,我要買你出席的場次去看。”
駱應雯不由失笑,“怎麼,你想當衆問我問題嗎?”
“那如果抽到的話,我要問的。”阮仲嘉笑道。
“那好,你現在預演一下。”
駱應雯拿起一個包裝好的加州手卷,像麥克風一樣遞到阮仲嘉面前,阮仲嘉接過,輕咳了一聲。
“我想問,Keith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場口是哪一個呢?”
“喂喂,這種問題前面都被人問爛了吧?”
“哼,我不管,我要搶首映的票,我要做第一個問的。”
駱應雯被他打敗了,看着他舉着手卷,微微仰頭等候自己的回答。
超級市場明亮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漂亮的臉寫滿期待。
他說:“印象最深刻的是雨夜挖屍那一場,尤其是排戲的時候,那時候幫忙排練的對象讓我收獲了很多。”
阮仲嘉原本翹起的嘴角定住,愣愣地看着他,見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認真,讷讷地收回手卷,同時說着,“是嗎……那、那太好了。”
又往前挪動了幾個貨架,駱應雯已經擔負起推車的工作,阮仲嘉比剛剛安靜了不少。
有了剛剛的插曲,兩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随便選了幾樣薯片和零食,阮仲嘉特地拿了一包跟駱應雯煙盒裡同款的巧克力棒,走向收銀台。
心神不甯地結完賬,出超級市場門口,駱應雯負責拎着那一大包東西,都是阮仲嘉買的,他自己什麼都沒要。
“要call車回去嗎?”駱應雯站在路邊,拿了手機出來打開叫車軟件。
“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們還是散步回去吧。今晚……挺難得的。”
他所說的太難得,是因為天氣,還是其他什麼别的?
不過駱應雯還是将手機熄屏塞回褲袋裡。
從超市門口走回西摩道,也不過十來分鐘,對習慣了走路的香港人來說,隻是很短的一段路程。
“你先把這個雪糕吃了吧,不然要化了。”駱應雯松開袋子的一隻耳朵,在一大堆零食裡面挑挑揀揀,翻出阮仲嘉要買的那個雪糕,還幫忙拆開包裝,遞到他面前。
阮仲嘉邊走邊吃,一路上兩個人沒再說話,隻是彼此都察覺到對方腳步比原來放慢。
他們走過很多長短不一的樓梯,穿梭在忽明忽暗的街道裡。
限塑令下超級市場給的紙勺子用來挖雪糕很快就軟塌下來,也可能是因為阮仲嘉磨蹭着吃得太久。
走到一截樓梯級前,紙勺子不堪重負,終于彎了,雪糕啪嗒一聲落在阮仲嘉鞋面。
“……啊!”
駱應雯原本走在前頭,聞言回頭下了幾級樓梯,“怎麼了?”
順着阮仲嘉的視線,目光落在那雙奢牌球鞋上,白色鞋面糊着一坨奧利奧味的雪糕漿。
他蹲下身,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幫對方把鞋面擦幹淨。
俯視的角度看去,頭發蓬松濃密,被風吹得微微蕩着,不知道摸起來會是什麼樣的。
就這麼呆立着,終于想到這個姿勢有點尴尬的時候,駱應雯已經站起來了,将擦過球鞋的紙巾團成一團,塞回褲袋裡。
“……謝謝。”
駱應雯看着他笑。
樓梯還有很長的一段,他忽然說:“我們來玩猜樓梯吧。”視線越過阮仲嘉,掂量了一下餘下的路程,“先走到最上面的算赢。”
“赢了有什麼獎勵?”阮仲嘉笑。
“就那麼肯定赢的是你?”駱應雯揶揄道。
“就算你赢了,我也可以好奇你會有什麼獎勵吧?”
“赢的那個人可以要求對方答應自己一件事,這樣可以嗎?”
阮仲嘉看着因為擦球鞋而站在下方的駱應雯,不自覺扶着梯級中間的扶手。
駱應雯身後是一條山下的彎道,順着兩邊建築物的縫隙看去,一輛紅的快速駛過,然後一輛黑色私家車停在路邊,光鮮亮麗的都市男女下車,很快便隐沒在店門後,還有三三兩兩夜歸人,讓這個普通的夜晚多了幾分閑适。
視線回到對方身上,阮仲嘉點了點頭。
可是駱應雯的運氣實在不濟,阮仲嘉快要登頂時,他還在樓梯底部徘徊。
“就這麼想赢嗎?”
“你說什麼?”
兩個人之間隔得有點遠,夜已深,又怕說話聲太大對附近住戶造成滋擾。
光線一般,站在高處的阮仲嘉臉上表情并不清晰,駱應雯有點無奈。
原本他想趁這個機會問問阮仲嘉關于相親的事,甚至有想過,要不要表白。
再不說出口,那些笨拙又濃烈的情感即使不會被察覺,也會将他折磨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