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權力會讓帝王忘卻初心,臣記得,當年的陛下也曾有過赤子之心,也曾愛民如子。”
“太傅。”
“殿下不必試探,不論殿下要對臣做什麼,臣此生都隻效忠殿下一人,臣的門生也唯殿下馬首是瞻,臣沒得選,天下百姓也沒得選。”
太傅走後,太子殿下命人将茶具撤下。
他從袖口裡掏出一卷丹青,往事依稀浮現在眼前。
七年前,也是在東宮後花園。
“先生,你看,這是陛下賞我的東宮,我現在是太子了,母妃是貴妃了,先生也是當朝太傅了。”
太傅隻是看着花園,不語。
“可今日冊封之時,父皇也當衆說了雖然我是太子,卻是大淵開國以來資質最平庸,最碌碌無為的太子,兄弟們隻需努努力便可取而代之。”
太傅突然開口道:“隻要臣在,臣拼死也會輔佐殿下的,殿下的東宮之位不會有任何變故。”
“我為父皇作了一幅《京郊雪景圖》,可畫得實在太平了,先生能幫我改改嗎?”
“臣看看。”
太傅仔細看了一會,說道:”殿下,臣覺得很好,陛下久居深宮,看到如此雪景,想來必是心曠神怡,可暫解案牍勞形。天寒地凍,殿下遠赴京郊作畫,有心了。”
“那我再摹一幅,送給先生,先生勞累時可看看,京郊大雪,當真美到極緻,可遇不可得。”
太子殿下親自将丹青送到内殿,皇帝隻看了一眼便丢在一邊,太子很快領命退下。
後來,太子殿下便很少作畫了。
直到有一日,太子登門太傅府,在太傅府的書房上赫然看見《京郊雪景圖》。
這一副是摹本,用筆粗糙,布局潦草,一看就是趕工所為,遠比不上送進宮的那幅。
“太傅,本宮在丹青上确實毫無精益,不如太傅的任一門生,這幅畫,還是束之高閣吧。”
太傅笑着說:“不一樣,臣唯獨在這幅畫上看到了真正的太子殿下,沒有技法,不重筆墨,肆意潇灑,不拘一格。臣每每看到這幅畫,難免會遐想一番,若殿下出生于尋常人家,定是個遊走四方的熱血俠客。”
“太傅取笑本宮了。”
“非也非也,縱使筆不筆,墨不墨,自有心在。”
七年了,東宮的後花園絲毫未變,年年依舊是這般花草水榭,可除了花草未變,一切都變了。
這七年來,太子殿下失去了母妃,母妃一族百年門閥也漸漸被陛下連根拔起,誓死效忠于他的文武百官,大都明升暗降遠離中樞,剩下的要麼卸甲歸田,要麼死于黨争。
遠離廟堂卻支持他的文人大家也被問斬于菜市口,如父如師的先生也與他貌合神離了。
看似尊貴無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則腳下的虛浮隻有自己知道。
先生說過,初心會變,他自己的初心,大概就如同那幅《京郊雪景圖》,一半被皇權踐踏,一半随着太傅府的那把大火燃燒殆盡。
既已失去得無可失去,不反何為?
良久,太子殿下扣了三下扳指。
“殿下,臣在。”
“把契丹質子叫來,記住,要隐秘點。此事全天下不可有第三個人知道。”
彼時,京郊韓府。
“少主,聽說太傅府大火,您沒事吧。”
“無事,倒是一些書畫可惜了,沒救出來。”
“少主沒事就行,您要有個三長兩短,屬下可怎麼跟九泉之下的王爺交待啊。”
“那把火,不知是不是沖我來的。”
“怎麼會,您的身份,應該沒有人知道啊。”
“對了,我今日在太傅府書房看到了一幅畫,我把它偷偷帶過來了,你看看,可有問題。”
“屬下隻會殺人,不懂畫啊。”
“我好像在宮裡看到過這幅畫。”
“跟宮裡的很像,又挂在太傅府書房,想來一定價值不菲,可以買座宅子了。”侍衛若有所思。
韓厲扶額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