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會讀心術嗎？”西萊沙拒絕了他的攙扶，不太敢去直視羅薩的眼睛——那人總是一副在認真傾聽的專注模樣，仿佛眼裡再容不下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事物，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在心底一樣。

“我隻是擅長察言觀色而已。”羅薩後退半步靠在樓梯的扶手上，“我猜你現在除了疑惑之外對我更感興趣了，是不是？”

屋頂木闆間的縫隙裡有陽光透過來，為閣樓中的人鑲了一圈金邊。西萊沙見到過無數次這樣的陽光，卻是第一次産生了欣賞的念頭。

“我可以對着你許願嗎？”她半開玩笑似的說，“你看起來像是一尊天使聖像。”

“那你也許看走眼了。”羅薩神色平靜，“我是從地獄爬到人間的魔鬼。”

“别胡說八道，當心引來神罰。”西萊沙拍了他一巴掌示意他把路讓開，“該去幹活了，一樓不能長時間沒人在的。”

羅薩跟在她後面下樓，圖書館中并無訪客，西萊沙坐在畫架前，繼續完成之前沒畫完的一副聖母像。無數憨态可掬的小天使們圍繞着聖母彈豎琴唱歌，勃勃生機幾乎要從畫布上躍出來。

“這就是你眼中天使的模樣？”羅薩站在她身後看了一會兒，“那在你看來地獄應該是什麼樣子？”

西萊沙随手一指旁邊排成排等待風幹裱框的那幾幅畫，羅薩精準地在其中找到一副硫磺池……好吧，硫磺池，人類的想法總是如此單一。

他忽地察覺到異樣，不由得湊近些仔細端詳這幅畫，“你在顔料裡加了什麼？”

“魅惑甲蟲的血，為了讓硫磺池的顔色更鮮豔立體一點。”西萊沙坦然地說，“放心，隻會讓畫看起來更逼真而已，對人身體沒有傷害的。”

羅薩忽然想起自己那個同樣喜歡用魔藥作畫的弟弟萊納德，他甚至曾經把美杜莎的血混進顔料裡，用那幅畫殺了人……不過萊納德已經很多年不碰畫筆了，而在遙遠的人間，曾受過他指導的西萊沙卻在失去記憶之後依舊繼承着這個習慣。

“你被誤認為女巫也不算冤枉。”羅薩将畫原樣放了回去，轉而開始研究西萊沙的調色盤，“你還記得是誰教你調制這些顔料的嗎？”

“記不清了，好像很久以前就會。”西萊沙阻止羅薩拿手指戳自己調色盤上的顔料，覺得對方今天像隻貓似的有點粘人，“别搗亂，你自己去找點事做。”

羅薩點了點頭，但是一動不動。西萊沙以為他喜歡看自己的畫，殊不知他隻是在盯着自己的後腦勺發呆。

“西萊沙，你見過天使嗎？”對方開始沒話找話。

“很遺憾，我還沒活到有天使圍在我床頭跳舞要帶我去天堂的年紀。”西萊沙一聳肩，低頭在散落在腳邊的一堆顔料裡尋找合适的顔色，羅薩立刻将手邊一管靛藍色顔料遞了過去，“你要畫聖母的裙擺麼？我覺得這個顔色很合适。”

人們從不吝啬于用壁畫、雕塑等一切能展現藝術與美的形式去描繪那群來自天國的生物，祂們聖潔而純真，有一顆愛護世人的人。

“那神呢？你們為什麼那麼笃定神還存在？”

“如果神明不存在，豈不是有很多人的信仰都要崩塌了？”西萊沙用刮刀挑了一點顔料抹到畫布上，“羅薩，你是不是想問黑巫師喬治的事？”

這回輪到羅薩愣住了，“誰？”

“黑巫師喬治·托利洛夫。”西萊沙重複了一遍，“奧利塔夫人去世之後，曾有人來這裡尋找黑巫師的蹤迹，都被我打發掉了。”

羅薩從她輕描淡寫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威脅，“所以這個什麼喬治，到底是幹嘛的？”

見羅薩迷惑的神情不像是假裝的，西萊沙放下刮刀和調色盤，“先等一下，我去給你找資料。”

很快她便抱着幾本厚重的書籍回來了，嘩啦一聲攤到閱覽室的桌子上。這些大概都是地方風土人情紀事，封面是暗沉的灰色或者黑色，裝訂也不太美觀，看起來十分破舊。

西萊沙熟練地翻開一本《奈藍城及周邊各地風土人情》，清了清嗓子：

“喬治·托利洛夫，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巫師，曾經參與過本國與鄰國的邊境戰争，老巢就在距離這裡幾十裡路的奈藍城。”她指着書中的插圖說，那是一副意義鮮明的印刷版畫，大概是在描繪黑巫師最後伏誅的畫面，抱着猙獰頭骨的黑巫師被無數舉着十字架的高大騎士圍在中央。

“托利洛夫正是在這個地方被聖堂騎士殺死的，就在這座旺普小鎮，聽說當年教廷為了圍剿他損失了很多人。”

羅薩也拿起一本冊子慢慢翻着，不過他看的不怎麼仔細，顯然對數十年前的事件沒多大興趣。

“托利洛夫曾經建立過自己的教派，收了一衆信徒，在他被殺死之後那些信徒也沒有死心，一直試圖收集他的骸骨複活他，甚至在之後的幾十年裡還在不斷騷擾報複旺普小鎮上的人們。”西萊沙一攤手，“所以你知道這裡的人有多讨厭黑巫師了吧？”

“那些信徒真的是在尋找他的骸骨嗎？”羅薩将書頁合上，擡起頭看着她，“黑巫師除了骸骨之外，是不是還留下了别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