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失去神族的力量了。”西萊沙攥緊手指再慢慢松開,“翅膀也消失了……這就是被放逐的代價?”
“天堂隻接受純白的靈魂,被流放的天使會失去同生命之樹之間的聯系,換句話說,神族抛棄我們了。”阿斯琪堅定地說,“我們隻能自己想辦法拯救自己。”
西萊沙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看起來有點頹唐。
“别灰心,西萊沙,應該先想辦法保證你的安全。”阿斯琪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一個失去力量的天使落到魔鬼的手裡,我簡直不敢想象你都經曆了什麼。”
經曆了什麼?西萊沙有些遲鈍地想,羅薩似乎并沒有将自己腌制好了切塊擺盤的打算,反倒是阿斯琪焦急的模樣讓她誤以為自己已經危在旦夕。
“親愛的,不如我先帶你離開這裡,這個地方太危險了。”阿斯琪語氣誠懇,“起碼要先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才能放心。”
西萊沙眯起眼睛看着她灰色的翅膀,下意識拒絕了,“不用了,起碼暫時不用,謝謝你。”
似乎察覺到自己語氣生硬,她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不必擔心,惡魔的事我自己可以應付。”
見她态度堅決,阿斯琪隻得遺憾地說:“那好吧,你自己要小心……這本書留給你吧,聖物可以護身,你比我更需要它。”
自從多年前神族決定不再插手人間的事務之後,曾被派遣到人間的天使集體返回天堂,留在這片大地上的聖物便越來越少。曾被天使拿在手中幫助人類的聖物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失去作用,西萊沙接觸到的這本書上神族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最多再過三五年它就會徹底變成一本普通的經書。
她沒有理由拒絕這個好意,于是上前一步握住那人的手,“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該如何感謝你?”
“兄弟姐妹本就該互相幫助。”阿斯琪似乎并不喜歡被人觸碰,很快便掙脫開了。“我最近幾天住在這附近的一家旅館裡,有麻煩了随時可以來這裡找我。”
她從嵌着大顆珍珠的蕾絲手包裡掏出一支精緻的鋼筆,又從桌上抽出張借書卡在空白的背面寫下一個地址,然後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遇到什麼事一定要來找我,這關乎你的安危,千萬不要逞強。”
“好的,我明白。”西萊沙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地址,将女孩送到門口,“路上小心。”
由于剛剛下過一場雨的緣故,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在路邊支起遮雨棚售賣水果的小販們正在談論最近湧入旺普的一群外地人,那些人既不是商人也不是遊客,即便在烈日之下依舊裹着嚴嚴實實的黑色長袍,胸前懸挂着用銀鍊串起的十字架,女性頭上則戴有溫帕爾頭巾,這是神職人員的打扮。
但是不同于普通的神職人員,這些人身上都配有武器,那是一把細長的銀色火铳,雕刻着宗教花紋的手柄讓它看起來不像火器,倒像是個精美的裝飾品。這些人彼此交談時對同伴的稱呼是修女和神父,有居民敏銳地聽出了他們口音屬于舊教聖都拉蘭庭。
這群來自聖都教皇座下的神職人員千裡迢迢來到這裡,似乎為了追捕什麼人。
羅薩經過路口的時候看見幾名神父正在用刻有咒文的銀棍探查周圍異常的魔法波動。人類的小玩意探測不出高階魔族,但神族在返回天堂之前給人間教會留下很多工具,其中大部分都是專門針對魔族的——以防萬一,他選擇避開大道走小路返回圖書館。
走小路會經過鎮子邊緣那片罕有人迹的胡桃林,羅薩忽然停下腳步,猛地一振翅膀——有六片巨大的黑色羽翼憑空浮現在他的背後,席卷而起的風讓跟在他身後的男人不得不擡起手死死将禮帽按在頭頂。
一路尾随着羅薩至此的,正是曾在蛋糕店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中年人。
黑霧缭繞的巨大羽翼托起羅薩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中,與此同時他的相貌也産生了些微的變化,尖刺和鱗片正在從他周身關節要害處冒出來,宛如鬥獸的獠牙一般包裹着這具同人類極度相似的軀體。兩截黑色犄角悄然頂破光潔的額頭,泛着金屬一般冰冷的光澤。
恢複惡魔的模樣并沒有讓他變得猙獰,反倒讓那張維持人類外表時過于清秀的臉多了幾分邪氣的俊美,何況惡魔還一手提着點心袋子,另一隻手中拿着橘黃色的雨傘。
不知何時四周溫煦的風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處不在卻又無處可尋的陰冷氣息,缭繞在羅薩身上的黑霧同樣滲透至周圍的空氣裡,如同死神拖動着衣擺悄然而至,一呼一吸間将恐懼化作實質。
尾随他的中年人下意識倒退了一步,高階魔族的氣息有很強的攻擊性,對于同族來說即是震懾也是警告。
“我看你有點眼熟。”羅薩傲慢地打量着他,湛藍色的瞳孔像是風暴來臨前的大海一樣微微有些發黑,“你認識我嗎?”
“堕天使一般的黑色六翼,輔政官大人這雙翅膀至今仍是魔界七十二城的噩夢。”中年人毫不猶豫地依照魔族的禮節脫帽彎腰行禮,同時報上自己的姓名,“我叫達利嘉,安圖家博羅薩爾的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