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物居然擁有智慧,摔出去的刹那,克洛沁有些絕望地想。
一瞬間不知有多少細長的黑影撲了上來,蛇一樣扭曲拉長的身體在他眼前疊成錯亂的畫面,地獄一樣的場景喚醒了他某段陰冷恐怖而痛苦的記憶,仿佛身上不久之前才愈合的那些傷疤又被血淋淋地撕開一樣。
曾有同伴對他說過,當人力已經用盡的時候便應當向神明祈禱,神若是發現自己的信徒已經窮途末路,便會朝他伸出援手。可惜那個同伴已經永遠葬身在烏拉斯山脈之中,他甚至找不到他完整的屍體将其帶回聖殿。
“神啊……我還有應盡的義務不曾完成,能否再給您的信徒一點時間?”克洛沁閉上眼睛,耳畔是死一樣的寂靜。唯有肩膀上的劇痛時刻提醒着他,自己的靈魂還不曾脫離這具軀殼。
過了幾秒鐘他慢慢睜開眼,眼前的場景讓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那些垂手站立在樹木陰影下的細長鬼影竟然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整齊劃一地伸長了脖子,用沒有五官的頭顱齊齊“眺望”着不遠處的篝火。
有那麼一刹那,克洛沁真的以為是神回應了他的祈禱,在黑暗之中庇護了自己忠誠的信徒。
他捂着被灌木叢劃傷的肩膀從地上爬起來,壓低身子飛快穿過垂手站立的鬼影,回到幾米之外點燃着篝火的空地上。
剛剛引發混亂的那隻鬼影已經消失了,尼坦格氣喘籲籲地坐在已經連根拔起的樹樁上,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黑色人骨,骨頭的縫隙裡填滿了黑色的結晶。
菲利奧特直到這時才想起去查看自己主人的屍體,艾曼則用一種活見了鬼似的神情打量着克洛沁,“你居然沒死?”
剛剛的一切都發生在十幾秒鐘之内,再加上隊伍本就是一群各自心懷鬼胎的人組成的,克洛沁沒指望所謂的“隊友”朝自己伸出援手。
“很難解釋這件事。”他推開撲上來檢查自己傷勢的溫尼,苦笑着說,“大概是……運氣好吧?”
事情的真相當然不是像克洛沁說的那樣純屬“好運氣”,在危機時刻庇護他的也不是他所信奉的神明,而是一個不太情願的惡魔。
“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羅薩眼底浮現一絲陰霾,“我又不喜歡那個人類。”
“空間魔法真是方便啊。”西萊沙不禁感慨,“出門都不用帶鑰匙了,可以直接在牆上挪個門出來。”
“我還可以現在就完整地取出你的心髒,在不破壞你身體的情況下”羅薩盯着她看了幾秒鐘,忽地一挑眉,“有什麼東西被人類的火光吸引過來了。”
西萊沙下意識回過頭,可惜月光并不能穿透頭頂茂密的樹冠,置身于黑暗森林中的她同一個瞎子沒有什麼區别。“有危險?”
“不至于。”羅薩的嘴角朝上揚了揚,語氣有點幸災樂禍,“不過是那群人類解決不了的麻煩。”
西萊沙果然皺起眉,她再次朝着身後的方向望了一眼,可惜依舊沒能察覺到半點異常,“羅薩,我忽然有個想法。”
“我拒絕。”羅薩不假思索地說,“休想再讓我去保護那群人類。”
“倒不是要你保護他們……我們反正也是要跟着這群傭兵去搞清楚這裡的異常的,暗中跟蹤容易暴露不說,他們要是出現什麼意外我們也會失去線索。”西萊沙咬了咬嘴唇,提議說,“羅薩,我們幹脆直接加入他們的隊伍吧?”
此時在森林深處的篝火旁,劫後餘生的傭兵隊伍之中并沒有人主動說話。突如其來的危機讓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此時身處于什麼樣的境地,腳下這一片空地的庇護又是多麼的脆弱。
克洛沁彎下腰查看地上的骨頭碎片,隊長則徑直走向克拉拉。小女孩的胸口已經被鬼影的利爪整個撕裂了,透過破碎的胸腔隐約能看到裡面暗紅色的内髒。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流那麼多的血,幾乎要将身下的土壤徹底染紅。
“克拉拉。”德爾維亞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你還想演到什麼時候?”
死去女孩空洞的眼睛裡倒映出一點微弱的火光,攤開四肢的樣子則像是一個被頑皮寵物撕扯得破破爛爛的布娃娃。可就在下一秒,“布娃娃”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陡然一翻,看起來分外詭異。
“血腥味會吸引蚊蟲和螞蟥。”德爾維亞皺了皺眉,“等會兒記得讓菲裡奧特清理幹淨。”
“啧,隊長真是無趣。”克拉拉這才懶洋洋地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胸前巨大而可怖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着恢複原樣,不到幾秒鐘便已經恢複如初。
“可惜了這條我最喜歡的裙子。”女孩抱怨說,“還好讓菲裡奧特帶了換洗的衣物過來。”
隊長不再理會她,同其他人一起回到篝火旁邊坐下。歐裡加正在檢查艾曼手臂上的傷口,鬼影留下的齒痕同人類的齒痕十分相似,傷口邊緣則泛着腐敗的灰黑色,顯然帶有一定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