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将屍體提了起來準備連同頭顱一起帶走交給教會，被皮革手套包裹着手指剛一觸碰到屍體便感覺到一絲異樣。太輕了，透過脖子上的血窟窿能看到屍體的骨骼和血肉仿佛被什麼東西迅速啃食過，僅剩下的幹癟人皮宛如一層薄薄的蟬蛻。

常年面對危險而産生的本能讓克羅沁猛地彎下腰避開了來自黑暗中的偷襲，骨刃的鋒芒幾乎是擦着他的頭皮沒入前方的黑暗裡。他想也不想便将手中的人皮向前一抛，趁機後退同偷襲者拉開一段距離，冷汗不自覺便冒了出來。

暗處的偷襲者正在肆無忌憚地釋放着自己陰冷而污穢的惡意，一線幽冷的月光穿過狹窄的小巷照亮了它的模樣——那是一道身高将近兩米，身體宛如橡膠一樣柔軟而細長的黑色鬼影。

“後來呢？”聽到這兒溫尼不自覺地跟着緊張起來。

“後來當然是被我輕輕松松地解決了。”克洛沁炫耀似地拍了拍自己結實的手臂，結果不小心戳到了剛愈合不久的傷口，頓時疼得咧了咧嘴，“不過說實話，那東西隻有一個的時候還好，要是多來幾個就挺難纏的。”

“所以你來到烏拉斯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溫尼足足愣了好久才回過神，“為了調查這些曾經是人類的黑色鬼影？。”

“不，其實也是為了一筆賞金。”克洛沁露出一個有點古怪的笑容，“出現在城裡的黑色鬼影引起了一些貴族老爺們的注意，他們不希望自己的領地裡出現這種危險的東西，于是支付重金給……力求清除掉這一隐患。”

“這麼危險的任務，隻有你一個人來？”溫尼驚訝地問。

“本來不是。”克洛沁俯身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不過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溫尼正準備安慰他幾句，結果被驟然出現在面前那根腐爛得露出白骨的死人手指打斷了。他頓時慘叫了一聲向後蹦出老遠，連滾帶爬地栽進了樹叢旁邊的一個淺坑裡。

原本隻打算開個玩笑的克洛沁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反應，趕緊丢開剛剛用來吓唬他的“手指”，跑過去将他從坑裡拽出來。

溫尼跟密密麻麻排列在淺坑底部的那些散發着奇怪惡臭氣味的青綠色人手對視了幾秒鐘，慘白着臉，用一種氣若遊絲的聲音說，“有……有死人……”

“隻是一種菌類而已。”克洛沁哭笑不得地說，“手指菌在沼澤很常見的，你這膽子也太小了吧？”

“不是……”溫尼終于忍不住彎下腰幹嘔了幾聲，伸手指了指坑底，“真的有死人！”

埋在樹下的死者是一名矮個子的中年男性，按理說屍體埋在這種濕熱的環境下很快就會腐爛化為一灘血水，而眼前這具屍體除了身上長滿不知名的菌類之外沒有半點腐爛的迹象，若不是周圍的土壤完全沒有被翻過的痕迹，簡直就像是昨天晚上剛剛埋進去的。

“頭發和牙齒都已經脫落了，看樣子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屍體沒有腐爛應該是這些寄生的菌類有問題。”克洛沁用砍刀撥開死者臉上白色的菌絲，忽地皺起眉，“巨斧強尼？”

溫尼鼓起勇氣暼了屍體面目猙獰的頭部一眼，“你認識他？”

“這家夥身上背負着兩千磅的賞金，我見過他一面，不會認錯。”克洛沁笃定地說，随即又皺起眉喃喃，“一個正在被教會通緝的盜寶者怎麼會死在這種地方？”

“你不是說他是盜寶者嗎？”溫尼厭惡地往後躲，“盜寶者死在荒郊野外有什麼好奇怪的？”

見克洛沁依舊神色凝重，他才慢慢反應過來，這裡可不隻是荒郊野外，如果沒有曾經來過這裡的隊長帶路，他們永遠都無法找到這個地方。

“你說的沒錯，盜寶者死在追尋寶藏的路上，這并不奇怪。”克洛沁再次露出那種有點古怪的笑容。

今晚是一個無月的夜，頭頂格外璀璨的星辰在青年的銀色短發上渡了一層金屬色的光，讓人不由得聯想到裁決天使神像手中那柄冰冷的白銀聖劍。

“喜歡冒險原本沒有錯。”克洛沁幽幽地說，“那些寶藏啊，黃金啊也的确都是好東西，可如果要拿命去換那些東西，未免有些不值得……”

“隻有你覺得不值。”溫尼悶聲說，“對于我來說，黃金就代表藥，買了藥就能救我母親的命。”

克洛沁沉默了，溫尼低着頭，他看不見少年的表情，隻能看見他亂糟糟的短發和頭頂小小的發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