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逼仄,血腥味被冷峻的空氣壓制,驟入鼻息,愈發濃稠。
已習慣了被宇文鸢的人呼來喚去,虞錦程悠悠擡手擋住刺目的光亮,乍見到眼前二人,忽有幾分怔忡。
細長的眼睛被連日來的折磨消磨盡了戾氣,陰鸷卻愈發深濃。
虞錦程凝了執嫣半晌,方憶起在何處見過,視線又瞥見她身側的高骥,頸間幹淨軒然不見藤紋,頓時眉頭一挑,興味十足。
“兩位都不裝了?說吧,找我有何貴幹?”
未及二人開口,陰影籠罩身後,門外站着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橫刀而立,面色不善。
執嫣與高骥對視一眼,高骥二話不說,上前扛起虞錦程直往門外。
男子抽刀轉向,大喝一聲,腳步一瘸一拐,手上動作卻遒勁利落。
誰知高骥毫無離開打算,隻在門外徘徊,同執嫣一道和男子纏鬥。
虞錦程知道自己是被當成了誘餌,本已覺得窩囊,眼見大刀掃過自己面門,還是不由自主開口,提醒高骥注意身後。
高骥扛着虞錦程的手臂緊了緊,對執嫣喊道:“走!”
執嫣點頭,誘他轉向,二人趁着瘸腿男子餘勁未收,将阿金帶來的人帶倒一片,在衆目睽睽之下入了長甯殿。
長甯殿曾是冰默大祭司處所,自向雲開得了兵權,便帶兵搜尋宇文鸢和雪漪的下落,常駐在此。
虞錦程打量着殿内環境,見到案上抄錄的文字,呼吸一滞,拖着殘缺的身體上前,兩手用力将帛布撕成碎片,雙眼淬毒,望向二人。
“你們已經在找蛇咒的解法了,為何還要讓我變成衆矢之的?”
“隻有讓你變成衆矢之的,宇文鸢才不會再信任你。”
虞錦程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看着執嫣,笑得前仰後合。
“信任?像宇文鸢這樣的怪物,是不會真真正正信任一個人的,否則我現在早就已經被他殺了,不會讓你們有機可乘。”
“與其被宇文鸢關在暗牢裡,如蛇鼠一般苟延殘喘,确實不如死了痛苦。”高骥抓起匕首往他腳邊一丢,聲音淡淡,“若換了是我,也會選擇一了百了。隻是死在這裡屍骨無存,虞家百年之後真的香火盡斷,也是一樁憾事。”
滿室寂靜同窗外獵獵寒風較勁,虞錦程在二人的緘默中敗下陣來。
他歎了口氣,問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蛇咒的解藥。”
虞錦程瞥了眼滿地裂帛,嗤笑一聲:“簡單,把我送回因陳山,隻有找到枯葉紋蟒做引子,你們那來路不明的赤腳醫方,才能做到萬無一失。”
話音未落,一個竹簍丢到眼前,虞錦程開蓋一看,正是日日與自己為伍的紋蟒,眼中一亮,瞬息又沉下去:“你們兩個一唱一和,把我當猴耍……”
嘴唇翕動間,一顆蜜丸落于口中,未及吐出,已被執嫣擡起下颌強迫吞入喉中。
“你給我吃了什麼?”
“一段香。我翻閱帛書,覺得這藥名甚有新意,便試着做了一份。你猜猜,以它控制人心,是不是比蛇咒更加可靠?”
‘一段香’是合香,放在丸藥間,名字自然新奇。
虞錦程面色慘白,顫着聲強撐道:“不可能……‘一段香’需萬年寒昙作引,萬年寒昙隻流于傳說,不可能真的存在!”
“帛書上載,沉香三錢、麝香一錢、臣輔龍涎鲛脂各一錢,以此作引也成形,隻是藥性烈些,不如寒昙穩妥。”
虞錦程見過‘一段香’的合方,知執嫣不是诓騙他,又見她信誓旦旦,又駁道:“曜辰貧匮至斯,哪來如此多珍奇香料?”
“聖女誕下公主,各國使臣前來求親,曜辰如今多得是稀世珍寶。區區一枚‘一段香’,還是容易做的。你用毒精妙,想要研制出蛇咒解藥想必也不是難事,這藥七日生效,可要抓緊時間了。”
算起來,虞錦程研制蛇咒還是受了‘一段香’的啟發,控制人心,唯一人之命言聽計從,管他是什麼天命聖女,還是什麼精銳之師,都不在話下。
蛇咒能讓人行如蛇蟒,隻知上陣拼殺,冬蟄春醒後,便如行屍走肉,或老或死,聽天由命。
一段香卻不然,它會讓人淪陷在漸起的香氣裡,心甘情願為人所用,直到竭盡精神而亡。
合香點聞是生效七日,可若吞吃入腹,效力便快上許多。
當初為宇文鸢調制蛇毒的時候,虞錦程就沒想過還要讓中毒之人活下去,如今吃了個啞巴虧,隻能專注配伍,研制解藥。
執嫣看着虞錦程手腳并用,輕手關上殿門。
“我還以為少将軍為人寬厚,真要成全他。”
“一心求死之人,不會任憑自己在暗夜裡得過且過。倒是姑娘真假參半,剛柔并濟,對付這樣剛愎自用的人,最是奏效,屬實讓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