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似見我誠懇，便說初次見面略備薄禮予我，也祝我阖家安康。
我從女官處接過禮物，再次行禮後退下了。
回席後我也管不得許多，猛地飲了好幾杯宮娥遞上的冰鎮梅子水。
端午的宴席一直持續到了夜裡，我看着眼前一輪輪的歌舞、奏樂，想起了韓熙載夜宴圖，現實場面比畫上畫得更有皇家威儀。
正聽着琵琶獨奏，偶然擡頭看見王爺正看着我，還側了側身示意我去一旁的水榭等他。
我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是也實在不願意再繼續待在席上了，便借口淨手離了大殿。
王爺帶我來過幾次金明池，常去湖邊臨水處的亭台休息。
白天池子裡還進行了龍舟賽，京城的姑娘們都搖着扇子遮面嬉笑着。
此時四下無人，我坐在水榭的靠椅上看着夜湖，水裡似乎養着許多珍奇的鳥類，隻是天光漸暗、看不真切。
剛才在皇後處想起了林妹妹，這會兒忽又想起凹晶館雲兒和颦兒接的詩句，雖然才初五不見望月，景緻倒也勉強和詩裡對得上，正是：
“寒潭渡鶴影冷月葬花魂”。
十二
等我回頭，看到了又一次姗姗來遲的靖王爺。
王爺今日穿了身挺括的黛色鎏金禮服，霞姿月韻，在宮燈下熠熠生輝......
我突然意識到，論自己和王爺身份地位之别，遠比比小萍和兄長之間更甚。
見他靠近，我走上前欲向王爺行禮卻被他制止，他說隻我二人在場、無需這些虛禮。
我謝過王爺，并問他是否有事相商。
王爺笑着問我剛才那首詩是何情況，大好的日子為何作此慨歎？
說完又提起寫給皇後的詩，笑着說最後兩句怎麼像是硬湊上去的，和前面的幾句幾無任何關聯。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說王爺您英明。
我解釋說第一次觐見皇後、有些緊張，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遣詞造句，隻好将過往的詩句臨時改了末尾交差。
王爺于是好奇地問我原詩的結尾是什麼。
我看着王爺，見他似水般柔情的目光注視着我，我有些心慌，心想若讓他知道原詩尾句是“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會作何猜想？
萬一他誤會我原就有攀龍附鳳之心該如何是好......
“你若不想說，便罷了。”他見我額頭冒起細汗，主動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我，我聽話地接過，聞到絲帕上似有若無的、夏夜清涼微風般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王爺告訴我是他向皇後提議邀請我來的，時先并不知道皇後要考我，還安慰我說皇後很滿意我念的詩。
王爺還說我無須擔心，說他皇嫂一向和藹可親，說我哪怕做不出詩句也絕不會罰我的。
我機械地點了點頭，心想皇後要真是公司HR那您不就是董事長親弟弟？她是對您和顔悅色、和藹可親，可我不過是底層打工仔寒暑假帶來公司的小屁孩，萬一犯了什麼錯隻怕會禍及家人......
“對了，差點忘了，叫你來是想送你這個的。”說罷王爺遞給我另一方錦帕包住的物件，我打開來發現是一枚祥雲飛鳳紋的金簪，甚至鳳鳥的羽毛上還鑲嵌了極小的各色彩寶，轉動時甚至像萬花筒一般閃着光......
我問王爺這是何意？王爺笑說是提前送我的生辰之賀。
我有些意外，問他何必提前這麼久，此時離我的生辰還要三個月呢。
“因為......阿月，我想做第一個送你賀禮之人。”
見我沉默，王爺問我莫非是還在怪他自作主張，竟連禮都不肯收了。
可是王爺......他應該是知道的，民間年輕男女由雙方家長牽頭相看之後，若男方有意便可主動贈簪給女子、以此為下定之禮。
我若是此刻收下這簪子，豈不是表明......
“王爺，這禮物着實貴重，恕我實在無法收下。”我将金簪遞回，王爺卻擺手并不接受，道：“我送出的禮，斷沒有收回的道理。”
說罷，王爺俯身向前一步，我下意識後退卻撞到了廊柱，一時竟退無可退。
此時靖王爺握住我的手，将發簪取出想直接簪在我的發髻上，我立刻扭開頭、騰出一隻手想推開他卻又被他按住......
我于是轉頭盯住他，想用眼神質問他到底意欲何為。
而此時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太過微妙，太近了，近到足以在他的瞳孔裡看清我倒影......
突然王爺放開了我的手，還笑說叫我不要多心。
“你莫要想得過多，阿月你還未到及笄之年，你就算此刻收下我送的發簪也不代表什麼......”
我一臉疑惑地望着他，心說還能有這種操作？難道不滿結婚年齡送求婚戒指就不算作求婚嗎？
我告訴王爺從未聽過這種說法，為免多生是非這賀禮我還是不收了。
王爺見我堅持，無奈歎氣，說他不過是偶然得到這隻簪子覺得很襯我，因此才決定送給我作賀禮的，叫我此刻不如先戴上試試......
還不等我反對，王爺手上發簪已經别在了我頭上。
我下意識想取下又被他扣住手，還無賴地說反正戴上了先讓他看看好不好看。
我真的......快被他氣笑了......看來今天出門前應該翻翻黃曆，看看上面是不是寫着諸事不宜。
“不錯，确實很趁你。”王爺松開我閃身後退，和我保持足夠的安全距離讓我來不及追上。
我真想不顧身份地位沖上去揍他一頓，估摸着他一個大男人應該不好意思還手......
“好啦阿月，先回宴席上去吧，也不好出來太久。”随即王爺便要走，等走出水榭複又回頭看我，說我若是害怕非議可以再等一會兒回去。
我心說謝謝您哦，您還真是思慮周全......
等王爺真的離開，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徹底遠去，方才取下那發簪細看。
我用手掂量了下，估摸應該是真金。
隻是莫名其妙的，送什麼不好非要送簪子，還是什麼雲什麼鳳的......很難不讓人多想。
我雙手握着簪子，不敢再插回頭上，在數曾衣物之間找了個地方藏起來，想着不如以後找機會再還回去罷了，遂回到了宴席上。
回家後，我背着人将發簪和皇後所贈之物放在一處，藏在了書桌底下的暗格之中。這是連小萍都不清楚的秘密所在。
夜裡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地回憶着王爺說過的話，盤算着他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直待峨眉月落下、天光漸起，才緩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