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落搖情歸思何安
若陸歸衍真在此處,那可是真正麻煩事,她摸了摸手腕,若他執意插手,恐怕沈镌聲的布局會變得更加難以揣測。
“陸師兄?”那點蒼派少女挑了挑眉,“無妄劍陸歸衍?聽說他劍法了得,可咱們點蒼派也不是吃素的。”
慕容晴初出茅廬,多少還有幾分天真與莽撞,而那兩名點蒼派弟子則顯得成熟不少,尤其是那少年頗顯老成,此時立刻出聲喝止,“師妹慎言。”
他轉向青歸玉,打量了一下,問道,“足下又是何人?因何在此?如何知道藥王谷?”
她便壓低嗓子,扮成渝州土話,随口扯謊,“某在渝州本地做藥材生意,行腳買賣,哪有不跟着郎中走的?人說藥王谷俠士在此處,本想是天字一号财路。”
然後歎一口氣,行了一禮,“委實兇險,少不得也要走了。”
她轉向慕容晴扶着的那褴褛老人道,“老丈好福氣,遇見這諸位江湖義士。”說完,便轉身朝着白渡口的另一側走。
暮春,白渡口的江風猶帶着濕冷的寒意,吹得她衣袂翻飛。遠處的蘆葦蕩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樣輕松的得以順利從這幾人面前脫身,心中暗自雀躍,沒走出幾步,冷不丁迎面看見一個人影。
那人身材修長,穿着一身素色衣冠,衣料輕薄,仿佛随時會被風吹散。
他眉眼清冷,下颌線條分明,頭發烏黑如墨,卻有幾縷被江風撩起的發絲,泛起淡淡的銀光,仿佛被霜雪浸染過。
藥王谷陸歸衍。
青年按劍走來,衣衫下裾上點點有濺起泥污及暗色血迹,但仍不失白衣勝雪的風姿,徑直向此處走來,一言不發,沒有看青歸玉一眼。
突然一聲劍吟,悠長宛轉,長劍“無妄”出鞘,陸歸衍身形疾掠,劍光閃處,竟是沖她這裡來的。
一瞬之間,她的腦中天人交戰,是冒着暴露身份的風險出手相抗,還是賭這一劍不傷及性命,終于,自幼時起,多年以來對陸歸衍的親近與信任占了上風。
她索性将眼睛一閉。
劍未至,劍氣先至,乃是陸歸衍所修冰溪洗脈訣的機要之一。
鋒刃未加,先以冰寒截脈,普天之下,隻有他能做到。即使是江湖中同樣以寒性内力“寒髓功”名震天下的沈镌聲,也決計達不到如此效果。
但是并沒有迎上她預計中的寒氣,青歸玉睜開眼,陸歸衍已從她身邊掠過,劍身成弧,劍起處若寒潭月湧,竟是沖慕容晴扶着的那名褴褛老人去的。
劍貼着老人咽喉掠過,削斷幾縷灰白發絲。
慕容晴尖叫着跌坐在地,點蒼派兩人同時按劍,老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暗意。青歸玉緊握翠竹,指節發白,這是江湖人動殺念的眼神。
“叮!”
老人手中竹杖突然裂作三截,精鋼打制的匕首從朽竹中彈出,火星擦着無妄劍刃濺落。
青歸玉倒退半步,後背抵住潮濕的蘆葦垛。陸歸衍劍勢未收,劍鋒折轉間帶起細雪般的冰晶,正是冰溪洗脈訣要義,可那些本該封住經脈的霜氣,竟在觸及老人周身半尺時詭異地消融了。
老人枯瘦的手腕翻轉如蛇,匕首後數點銀芒激射而出。
點蒼派少女的劍剛出鞘半寸,便被她師兄按了回去。
“陸師兄小心!”慕容晴尖叫,陸歸衍旋身格擋,劍氣一振,那暗器叮叮落地,陸歸衍掃一眼。“蝕骨釘,”他眉頭微皺,“——天機閣。”
“替我問你們沈閣主安。”他語氣平靜,手上劍招愈疾,每說兩字招式便生一變,因此這節奏顯得居然有些咬牙切齒。
素問四式,一招比一招險惡,說到“安”字時,劍尖已遞到老人咽喉。
那老者突地倒仰,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向旁退去,陸歸衍長劍一振,劍身圜轉反手歸中,慕容晴和點蒼二人被他劍氣蕩得向後踉跄,避過了老者十分狠辣的一爪。
陸歸衍長劍橫封,劍尖斜指,站在諸人身前,那老人躍開兩丈之外。
“嘿嘿,好個白衣無妄,我這雙照子算是栽啦。”老人喉間溢出怪笑,“不知陸公子如何看破?也好教我做個明白鬼!”
陸歸衍長劍一拂,“閣下僞裝幾近完美,但腿腳不便者既倚拐杖,理應杖痕深重,足迹輕淺。我來處見痕迹反之,無需借力,輕功卓絕,此為其一。”
他目光掃過地上斷成三截的竹杖,又道:“此處方圓數裡不見竹林,閣下獨行遠路,芒鞋俱破,竹杖卻無磨損裂痕,此為其二。”
陸歸衍語氣緩慢,似在整理思緒,似在回答老者,又似在訓導身邊師弟師妹,他對着慕容晴道,“可曾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