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這金聲公子設的局,就讓七年前的那個沈镌聲來解。
畢竟救過這樣一條險惡的性命,她也不是毫無長進。
*
那時候藥王谷的夜晚,可比現在黑的多了。
青歸玉摸進藥廬,這屋裡頭沒有一點亮光。她不确定那個身中寒毒的少年還在不在藥廬内,想他寒毒如此深重,她不禁有點擔心。便喚了他一聲,
“沈公子?”
藥廬裡的榻上傳來一些細細簌簌的響聲,那少年還好好地,她松了口氣。
青歸玉放下身上的藥簍,從櫃上拿下來些燈芯草,撚得實了,把油燈挑亮。一時搖光輕曳,充滿了整個屋内。
就見那少年微微側過頭,把那張好看的臉對向窗外。
她覺得有些蹊跷,便掌起燈,走到榻前,低頭看他出了何事。那少年倚着榻,閉着眼,烏發垂了下來,直到小臂,手裡緊緊攥着一根她的金針。
青歸玉看了他一會兒,又看看自己,才反應過來是她手裡這盞油燈所緻。她掩滅火光,把暗了的油燈放回她的書案上,坐到那少年旁邊,問他,
“你不想用油燈麼?”
少年緩緩地睜開眼,先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然後低下頭,猶豫了一下,
“嗯。”他說,“有些不舒服。”
她一片了然地點點頭,“似此兇狠的寒毒,确是不多見,”
青歸玉心裡尋思着,身中寒毒之人畏見火光,這倒也容易推想。若是這少年最終不治,定要将這一筆錄到她的脈案上,學有所進,似此倒也不虧。
乘着窗外那點熹微的月色,她掃了眼少年手上拿着的金針,指了指,問他,
“哪裡來的?”
他突然仰起頭,看着她,幾乎能看清眼睛裡那點冰色的薄翳。臉上顯出了些張皇,帶着肩側黑發都在顫動,對她解釋道,
“青姑娘昨日施針的時候,落下來的。”然後又低下頭去。
青歸玉見他這神情,歎了口氣,“我又沒在怨你。”
“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她接着說,“你若是喜歡,我教你便了。”
随即用手指上他心前大穴,“神封。”她虛虛點了一下,“天突。”繼而往下,“膻中。”
那少年卻動搖得更厲害了,手一松,那金針掉了下來。
青歸玉撿起金針,覺得這人既古怪又可憐的很,本來就寒毒入骨,不知道能活幾日,到時他這氣力也不知能不能再握得住什麼東西。
于是她從針囊裡又檢出幾根金針來,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把着他的指尖,便要教他施針。
少年忽地抖了起來,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她手裡抽回手去。
青歸玉擡起眼睛,看着他,十分疑惑,“你不想學?”
他又轉過頭,不去看她,卻快速的點點頭,用眼角瞥了她一眼,
“想學。”然後他慢慢地問,“這藥王谷針法,如此教給我,妥當麼?”
青歸玉直視着他,窗外透進來點夏夜的月光,被忍冬和鈎藤的葉子遮得有些昏蒙。心裡覺得他确是有些可憐,這時候還要替着别人着想。
這人剩下時日不久,她多少想開導他些,就拈拈頭發,笑道,
“救人的法子,我要教便教了。多些人會使,怎麼不行?有什麼妥當不妥當?”
然後又補了一句,
“真要是哪一天你能用上,也是好的。”
她這般安慰他,又怕被他心裡看穿,眼珠轉了一下,便接着說,
“若覺得占了便宜,那你會些什麼好玩的,也可以教給我,如此我們互作交換如何?”
少年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将她手上拿出的那些金針接過,撐着身子,在榻上空處,仔細排了幾排。
“休。”他指指那兩枚針之間,睫毛垂下,顯出一些謹慎的樣子,“傷。”點了點幾個方位空處,“景。驚。開。”
“八門棋布,”倚着那窗外些微的月光,少年沈镌聲依次指去,最終将手轉向青歸玉,眼裡閃過微小的期待,終于少了點病色,流露出一點情采,
“天機劫陣法。”
*
救人終于也不是白救的。青歸玉此時心裡想着,雖然如今沈镌聲用金針殺人嫁禍,這筆生意細算起來,她真是虧到姥姥家,但多少也算收到些點診金。
想不到此時竟要靠此救命。
她坐在一棵斬斷的玉蘭樹上,感歎世事無常,看着那遠處的人影越來越近。
“青歸玉,”其中一人遠遠朗聲對她道,“你雙手筋俱廢,本該施不了針,動不了武。”
“現今看來全然不是,你究竟使了什麼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