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越過櫥窗,帶着些室外的潮氣灰蒙蒙散在紀星唯的臉上。
這是一個格外優雅的女孩,生長在家人的呵護與下位者的恭維之間,無憂無慮地來到此刻。
夏理将對方的外套遞給侍者,在落座後由紀星唯引導着閑聊了幾句,聽她用上揚的語調同席間三人講一些寬泛而有趣的内容。
女孩蓬松的長卷發在燈影下泛出綢緞般美麗的色澤,讓夏理的視線随那些起伏掃過肩背,而後才收斂着落到桌對面。
徐知競也正饒有興味地聽着。
或許是察覺到夏理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他偏了偏腦袋,似笑非笑地又将注意聚在了夏理身上。
總顯得薄幸的嘴角以一種細微的弧度勾起,落在那副深刻的五官上,哪怕一字不吐都攫奪地展現出天生的貴重。
徐知競很慢地朝夏理眨了下眼睛,仿佛一次呼喚或是邀請。
他聽紀星唯提起小時候去北山街的事,于是自然地接上話,盯着夏理說:“那你們應該認識。”
夏理被迫看回紀星唯,尴尬地稍隔了幾秒,到底還是沒能想起什麼。
“……抱歉。”
他無奈說出一句原本沒有必要的道歉。
徐知競似乎分外滿意,端得一派從容,卻放肆地在桌下用鞋尖點了點夏理的小腿。
“說這個幹嘛呀。那時候你還小,可能都還在上幼兒園。”
紀星唯替夏理解圍,說罷立刻向唐頌抛出了下一個話題。
夏理的目光卻還是一錯不錯地跟着她,在星星狀耳墜上停留許久,到底回憶起一些不算連貫的片段。
事實上,真要細究起來,那些記憶其實與紀星唯也沒有多大的關系。
夏理隻是正巧聽見對方向長輩們解釋自己的名字,說她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一顆星星。
紀星唯那時坐在母親懷裡,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腦袋上還有一頂閃亮亮的王冠。
年幼的夏理還當對方是繪本裡的公主,害羞地在院子裡躊躇了好一陣,直到唐頌回來才壯起膽子跟着一同前往‘觐見’。
他後來問唐頌,‘夏理’又該如何解讀。
對方起先茫然地搖了搖頭,不久又去書房将詞典抱了出來。
夏夜的庭院充斥着潮悶與蟬鳴,晚風偶爾經過,将林間的葉子拂出婆娑輕響。
兩人挨着腦袋把紙頁一面面翻過,最後卻是一瞬作亂的風,令頁碼往回倒推,偏偏就正好停在了讓夏理記到今日的詞彙上。
“真理。”唐頌指着拼音念了出來。
随着年歲的漸長,知識的充盈,‘夏理’兩字的釋義也在這個過程中由唐頌愈發地完善。
就在徐知競到來前的最後一個夏至日,将要邁入中學的唐頌半是玩笑地對夏理說道:“生日快樂,誕生在夏天的小真理。”
唐頌如此說,後來的夏理就如是将自己的名字講給徐知競聽。
可此刻再回想,那也不過是兩個孩子無端的猜測。
紀星唯有母親的懷抱來證明自己的不可替代,而夏理一直以來所牢記的,僅僅是憑一陣風送來的回答。
他在這天夜裡聽話地推開了徐知競的房門。
玄關處隻亮了一盞夜燈,讓本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感到暈眩的夏理更是覺得面前的人遙不可及。
他茫茫然地去擁抱,環着徐知競的腰身絮絮叨叨說一些聽不清的話。
對方起先站在原地沒有動,後來倒是主導着托起了夏理的臉頰。
徐知競用指腹輕絮地撫過燈下細膩的绯色,繼而垂眸,不做聲地沿着唇縫将指節探進了濕熱的口腔。
夏理提不起精神,心沉沉的,腦袋似乎也要跟着墜下去,抓着徐知競的衣領多舍不得似的不斷往對方身上靠。
兩人從門後去往客廳,再從客廳回到卧室。
夏理爬到徐知競的身上,攢着淚,好認真地向對方提出了要求。
“你要說‘我愛你’才可以。”
“你不喜歡我,又要求我必須愛你?”
問這句的時候,徐知競惡劣地将夏理抱起來了點,話音一落便松開,看對方微啟雙唇,哼吟着将頸線仰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他去握夏理不知該放在何處的手,貌似深情地十指交扣,然後親親夏理的指節,用哄人的口吻繼續道:“好不公平啊,夏理。”
“是說好了……是說好了你會這樣說,我才來的。”
“可是我後悔了。”徐知競輕絮地答道。
他扶着夏理的腰,看對方在掙紮過後無可奈何地伏回自己肩上。
夏理缭亂的呼吸同眼淚一起纏上徐知競的頸側,将脈搏催得更重,一聲聲撞進耳朵。
他開始小聲地啜泣,随颠簸不停抽噎,涎水也不體面地從口中淌下來,叫他愈發為此刻的郁熱感到反胃。
可是夏理哪兒也不去了,根本逃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