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真想……讓那漂亮的墨色裡,隻倒映出他的臉龐。
***
“真理奈小姐......”
夏油夫人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帶着明顯的顫抖和哽咽。
“傑在學校和幾位同學發生了沖突……”
“我接到老師的電話,便立刻前往學校與他們的父母進行協商。”
“但其中有位同學的家長來頭不小,據說是山田公司的大老闆。”
“他不僅堅持要公開處分傑,甚至還威脅我們說‘這件事沒完,我要讓你們一家人都擡不起頭來’……”
“真理奈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我們不分晝夜地工作,也不過是勉強掙個溫飽,哪裡招惹得起這種人物呢?”
伴随着夏油夫人的哭聲,男人的怒斥緊随其後。
“你看看你!像個野蠻的混混一樣!”
“不僅丢盡了咱們夏油家的臉,還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
“我怎麼就生出來你這樣的兒子!”
真理奈被兩人所發出的嘈雜喧嚣驚擾,蹙起眉來。
“父親。”
屏幕那頭,少年平靜冷淡的聲線穿透電流,将吵鬧一瞬截斷。
他說——
“我不後悔。”
“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真理奈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幾乎能看見他抿成一條線的唇。
這種情景實在是令她感覺到熟悉。
第一次進入夏油住宅時,男人并不知曉她的存在。
他聽信了鄰居的讒言,火急火燎地從玄關沖進客廳。不分青紅皂白,就逮住夏油傑一頓奚落。
真理奈聽不下去,從房間走出來時,少年也是這樣倔強地抿着唇反駁。
結果,夏油先生反而更暴跳如雷了。
這仿佛被他理解成一種挑戰他男人、甚至于父親權威的信号,引起了十分劇烈的反應。
彼時,同時擔任“妻子”以及“母親”這兩種職責的夏油夫人,連忙上前和稀泥,最終卻隻能以失敗告終,在耳邊形成男女二重奏。
如今,亦是如此。
聽着話筒那邊的鬧劇,真理奈有些無言。
她今天的心情,實在稱不上好。
“哒、哒……”
通話中的人聲滔滔不絕。
真理奈手上關節觸碰到桌面,漸漸引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行了,我這就過去。”
挂斷電話時,五條悟正倚在阻隔着客廳與廚房的玻璃門上,沉靜注視她。
“又有煩心事?”
他側着頭,一半面龐陷在陰影裡。但真理奈依舊能通過那澄亮的眸子辨認出對方正用目光追随着自己。
“啪嗒。”
她猛地站起身,踩着低跟鞋的步伐頗具煩懑。
“山田孝之,還記得嗎?”
真理奈步至衣架處,套上防曬服。
而五條悟就這麼盯了她半晌,總算克服了方才彼此之間的尴尬氣氛,施施然走過來。
“不愛幹淨,渾身都很臭,還帶着一群人騷擾過你的那個。”
“對,就是他——被傑打了一頓,态度倒是嚣張。”
五條悟挑了挑眉,聽見她繼續絮叨:“他父親不僅拒絕互相道歉了事,還放出狠話,要借此打擊報複夏油一家。”
“他很有錢?”
“據說是個‘大老闆’。”
“哈,那他倒是跋扈。”
五條悟笑了笑,話鋒一轉。
“今天要帶哪隻包?”
“那就……黑白格的那個。”
“OK。”
兩人迅速出了家門。
出租車裡,五條悟透過車窗上的倒影,确定她正在蹙眉出神。
“心情不好?”他似有所指。
真理奈的思緒正在記憶的褶皺裡遊走。
觸及到客廳的靜谧時,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翳,仿佛真的看不懂對方眼底翻湧的暗潮一樣着回:“是呢,真不想管他們一家。”
“如果不是因為傑的話……”
聽見她的回複,五條悟耷拉着眼皮沉寂下來。
“對了。”
真理奈突然調出郵件。
屏幕上,律師事務所的logo泛着冷光。
***
推開門後,客廳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換好拖鞋的真理奈與五條悟對視片刻,循着聲源往裡面走。
夏油夫人艱難地抱住夏油先生的身軀,緻使他難以前進。但他的嘴巴依舊開開合合,吐露出大段極具侮辱性的詞語。
夏油傑背對着兩人,脊背僵直着,像是在看着腳邊的瓷器出神。
真理奈:……
“你們兩個,都先出去。”
“我有話要問傑。”
聽到她的聲音,少年才如夢初醒般,僵硬轉動身子,瞥來一眼。
輕薄的白色校衣被日光一照,透出大片淤青。
“真理奈大人,您來了……”
“這件事真的麻煩您了,但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男人扯着妻子湊過來阿谀奉承,真理奈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瞧見她渦深的眸子時,夫妻倆身子一顫。
呵,真是難為他們了……明明畏懼自己,卻不得不僞裝親近。
無聲嘲弄下,她沉重地、緩緩地,吐出口氣。
恰在這時,五條悟的手指突然蜷在真理奈腕間。
指腹蹭過她的肌膚,安撫着她的郁悶。
很快,掌心從手腕滑落至她的五指。
包裹住她的手掌後,少年輕輕搖晃。
真理奈哪裡還有氣生。
洩氣之間,他的眸光落在支支吾吾的夫妻身上。
眼底,結出霜雪。
“沒聽到真理奈剛才說的話嗎?”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