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空間裡，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推門的女士兩手空空，後面跟着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一個兩手各提一個購物袋輕輕松松，一個兩手提着一個購物袋走的踉踉跄跄，憋的臉都紅了。

“好了，好了，都放下去坐着，我倒幾杯飲料，然後我們再來聊聊你的事，親愛的。”女士看了一眼矮的身影，是那個小孩。

沒由來感覺到一絲緊張，他在傑森的的注視下不情不願的坐到了餐桌邊。

飲料是蜂蜜檸檬水，沒有小孩子會不喜歡這個的。

至于牛奶，别人面前還是要給自己的小孩留點面子。

果不其然，兩個人都爽快接過了自己的飲料。等甜蜜的滋味蔓延在口腔，警惕的情緒就開始緩緩放松了，這一招對面前的小孩簡直好使的不得了。與女性的美甲盤問，男性的樓梯間談心有不相上下的威力。

還沒等兩人發問，緩解了緊張的小搶先一步開口“我叫伊達，沒有姓。就像你們知道的，我住在東區。”

他語速飛快：“我不是第一次來超市，但今天是第一次動手，東區那片地方都是些窮鬼，偷他們能有什麼油水。”伊達撇一撇嘴，又吸了一口檸檬水。

伊蒂斯和傑森沒有說話，他很明顯還沒有講完。

“我偷偷跟着樓上經常出門賣幸運手繩的大嬸來這裡的，超市是最合适的。精打細算的人在外面就把東西買了，有錢的才會進裡面去……”

“所以你一直待在零食區，是因為能有錢的買零食的人一定過的不差，起碼被你偷了身上的錢不會過不下去。”傑森反問。“這是你第一次偷東西？”

伊達惱羞成怒：“你才第一次偷東西。”這句話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偷盜水平，對東區的小孩來說就像是說你打遊戲從來沒打赢過一樣。

沉默抗拒了一下，伊達再次開口：“我第一次偷東西的時候是在東區，我知道有一個男人經常有錢買酒，每次都喝的爛醉。但他不吸粉也不賭博，他還能養得起一個小女孩，我觀察了幾天，趁他晚上喝酒的時候偷走了他身上的錢……”

“後來呢？”不知道是誰在提問。

伊達接着說道：“太晚了，我藏在他們樓下的垃圾堆旁邊睡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尖叫吵醒。那個男人要把他的女兒賣給酒吧老闆。因為他們沒錢吃飯了，再後來我看見那個女孩的時候她就已經是流莺了。”

空氣有些難言的寂靜，伊達面無表情的咬着吸管咂摸着檸檬水。

伊達沒說的是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喝酒的男人就是因為喝酒才和妻子離婚，孩子是男人主動留下的，因為他們約定好養育孩子的一方可以從另一方手裡拿到一些微薄的撫養費。

每次撫養費拿到手男人就會帶上全部的錢出去喝酒，剩下的錢足夠再買一些讓人餓不死的食物帶回家。

那時年幼的伊達吓壞了，在男人拖着女兒去酒吧的路上他就把錢放在了路上顯眼的地方，看着男人一臉驚喜的撿回後拉着女兒回家。

隻不過後來，他無意間又看見了那個女兒，她穿着色彩鮮豔的衣服，化着誘惑的妝容，站在酒吧門口對每一個進入的男人嬌俏的笑。

傑森沉默，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東區了，無論是作為一個乞讨的孤兒，蝙蝠俠的羅賓還是如今重生的他。

這種事情在哥譚這座犯罪之城實在是再普通不過了，那裡的流莺有一半都是這樣進去的，還有一半是自己進去的，酒吧的老闆們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走私合适的女孩，他們已經有選不完的女孩了。

“那麼你現在為什麼又開始找人下手了？”甚至苦心孤詣的選擇影響最小的目标人群。

伊達道：“我還有個妹妹，我想送她讀書。那個賣幸運手繩的大嬸就是女兒上了哥譚大學賺了錢，他們已經準備搬到這附近了，所有人都說他們家很幸運，連她的幸運手繩都比别家賣的好。”

他臉上的表情帶着誇耀：“她女兒都能上，我妹妹肯定也可以，我妹妹什麼都會！”

伊達講完自己的回憶故事就開始用吸管掏杯底的檸檬片，泡在飲料裡的檸檬片吸飽了水，隻會更酸一點點。他一點都不嫌棄。

而伊蒂斯正在思考，她看不見滿不在乎，仿佛愛咋咋地的伊達。也沒有看見一副被觸及了回憶的傑森。隻是就聽到的這些，她很難想到他之前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無論是伊蒂斯已經逝去的作為人的時間，亦或是作為莊園的時間。她都沒有見過如此純粹的人生，伊達沒有偶然的奇遇，沒有突然的幸運，他努力而辛苦的活着，費盡心機為自己謀得一個在别人看來尋常的機會。

他努力想要送妹妹上學，他知道那是突破困境的機會。因為尚還存在的良知，他會來到更遠的地方偷盜。但他仍然過的貧窮而不堪，在沒有任何幹預的情況下他會像千千萬萬的東區人一樣度過不值得被提起的一生。

伊蒂斯見過更跌宕的，更波瀾壯闊的人生，卻都沒有此時的更讓她感到震撼。

伊達深陷于東區，努力掙紮的像是缺氧的魚。而這潭池水密密麻麻擠滿了像他一樣的魚。

妄圖呼吸，而又無法離開。

深吸一口氣，伊蒂斯做下一個決定。問道：“伊達知道蝙蝠俠嗎？你喜歡他嗎？”

伊達輕咳一聲，别扭的說：“他的蝙蝠镖很值錢。”言下之意，你在說什麼廢話，錢誰不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