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絡起身,雙手借力将自己移到輪椅上,接着低下頭,用手去探方郅的額頭,滾燙的、熾熱的。
他發燒了。
怎麼就發燒了,皮粗肉燥的農家人身體還這麼脆弱,岑清絡陰暗地想這種人死了算了,又惡心又髒,還對他抱有别樣的心思,自己就該冷眼旁觀看着……
可……岑清絡垂下眼簾,他在這裡孤立無援,隻能依附這人,他死了自己的處境隻會更差。
岑清絡看了方郅半晌,看着他躺在地上,嘴裡呢喃:“冷……”;看着他滿頭大汗,皮膚通紅,看着方郅醜樣百出,才搖起輪椅,轉身到院子裡打水,他用一個盆裝滿水回房,将毛巾浸泡濕,然後敷在方郅的額頭上,等冰冷的毛巾變燙,才将毛巾放回水盆裡弄涼再次敷在方郅額頭上,就這麼反反複複、來來回回,折騰了大半夜,方郅才不燒了。
……
清晨,新屋的雞隔着牆發出高昂的雞鳴,陽光透過窗台傾撒進房間,方郅意識到自己該醒了,但不知為何,他感覺到渾身疲倦,方郅掙紮了許久才睜開眼,一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間精神!
他坐在鋪好的地鋪上,而岑先生坐在輪椅上挨着自己的床鋪,手放在輪椅上撐着搖搖欲墜的腦袋,漂亮的眼窩下有一塊深色,明明是睡着了,岑先生的表情卻有幾分不耐煩和嫌棄。
岑先生身旁放着一個盆,盆裡的水撒得差不多了,地面上還有方郅的床鋪似乎都遭了殃,變得濕漉漉,一條看不出顔色的毛巾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方郅深吸一口連忙起身,他不敢吵醒岑先生,自己清理地上的水澤和毛巾,他以為自己很小心翼翼了,一個擡頭發現岑先生已經醒了,正睜着眼看着他。
方郅剛想開口問昨天怎麼了,岑清絡卻先開口了,他語氣淡淡的,可方郅莫名聽出“邀功”兩個字。
“我照顧你一晚上了。”
岑清絡從來沒照顧過人,他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算出國留學曆練,銀行卡裡的餘額從來沒低于八位數,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可沒學過照顧人。
“俺……”方郅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的确他昨晚感覺身體滾燙滾燙的,他應該是燒迷糊了,岑先生發現他不對勁,然後起來照顧他,方郅語氣誠懇,發自内心道:“謝謝您,岑先生。”
“……”
兩人之間陷入詭異的沉默,最終岑清絡還是“嗯”了一聲,搖着輪椅出去了。
方郅不知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他怎麼感覺岑先生生氣了?他不是想讓自己感謝他嗎?方郅不懂。
燒了一晚,身體感覺好多了,身上也不那麼疼,方郅和岑清絡用過早飯後,就一起去田裡忙碌。
由于這邊氣候幹燥,缺水,田裡種的都是耐旱、抗沙的植物,比如說土豆、辣椒等。方郅一大早就在田裡東忙忙西忙忙,岑清絡也看不懂,他感覺那些菜葉子都長的一樣,如果不是方郅告訴他那是土豆葉子,他還真不認得那是什麼玩意。
方郅滿腳都是泥巴,岑清絡就坐在道路上,他捂得嚴嚴實實,可還是看的出精緻的五官,他往周圍看,這附近都是農田,沒見着有幾個人,他也不氣餒,總能找到機會的。
陽光刺眼,田裡的方郅滿頭大汗,由于手腳都受了傷,他速度比平日裡都要慢,岑清絡俯視着方郅看着他勞作,竟看出幾分趣味來。
一早上很快就過去了,中午兩人就在田間解決,石頭路對面是别人家的田地,那家人中午才來忙碌,還帶着幾個小朋友在田間玩耍。
那幾個小孩穿着破爛衣服,身上髒髒的像是在泥裡打了好幾個滾,他們頭一次見到岑清絡眼睛都亮了,腼腆地擰着衣服,走到岑清絡面前,用一口鄉音道:“漂亮哥哥。”
這個詞不難,雖然說的是方言,岑清絡還是聽懂了,但他并不想理這些個又髒又土小孩。
那些小孩見岑清絡不說話,有些打算離開,可有些卻膽子大,非不走。甚至還上去用髒手去扯岑清絡的袖子,一邊扯一邊道:“你是方哥哥的媳婦兒嗎?俺媽說你大後兒個就該嫁過克啦。你們要成親咯!”
“是他嗎?”另一個小孩搭話。
“是噻,俺媽說都傳遍噻,漂亮哥哥馬上要是新娘子咯!他們要成親咯!”
“新娘子!新娘子!漂亮的新娘子!”這幾個小孩圍着岑清絡轉圈,邊轉圈邊用并不标準的普通話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