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靜言不甚在意地哼了一聲,大概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沈茵茵困得不想站着,幹脆蹲了下來,發現身邊的男人很久沒說話,她擡頭去看他,柔順黑亮的長發沿着肩膀滑下來,周靜言查覺動作,恰好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漂亮獨特的眼眸中,溫柔一閃而過。
沈茵茵不由自主發問:“前輩,您看什麼呢?”
周靜言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指指地面上兩人在泥牆陰影裡挨在一起的影子,随口說:“想到一部電影。”
沈茵茵看向一高一低兩個黑影,有些茫然:“什麼電影?黑客帝國嗎?”
“你怎麼能想到這個,”周靜言緩慢搖頭,很認真地看着她說道:“是那村那人那狗。”
沈茵茵臉上的表情從迷茫變為清明再變為憤怒和震驚。
她指着自己确認:“前輩,您說我是狗嗎?”
周靜言不置可否,眼睛彎起,唇角上揚,開懷地笑起來。
高高在上的清冷月亮好像墜入了人間……
因為沈茵茵和周靜言的發現,劇組解決了吃飯的難題,工作效率逐漸提高,拍攝開始順利地進行起來。
很快一個月過去,隻剩下最後一場戲,《沉眠》的拍攝就可以告于段落。
這一場戲的前情是主角團在村子的後山上正面遇到一路處處作對的反派,兩方人馬在樹林裡對戰,丁曉芸受傷跌落懸崖,被河水沖走,又被聰明的陸尋發現并救下。
今晚這一場要拍的内容,就是陸尋與丁曉芸在河邊生火過夜,兩人互生情愫,陸尋表白失敗的場景。
深秋天氣轉涼,尤其是夜晚、在野外荒涼的小河邊,攝像師的機器架好,沈茵茵脫掉外套,把頭發浸濕,又換上濕哒哒的襯衫,頓時冷得打了一個噴嚏。
周靜言瞥她一眼,給侯導使了個眼色,示意侯導趕緊開始。
侯導讀懂他的意思,很是驚訝,咳了一聲,坐直身體,拿起喇叭發号施令:“工作人員準備!”
沈茵茵與周靜言走到攝像機前站定,場記打闆,拍攝開始。
第一個鏡頭。
被陸尋發現時,丁曉芸渾身濕透,陷入昏迷,陸尋将她拖到石頭邊,脫下自己身上的T恤蓋到她身上,光着上半身去找生火的材料。
接着,第二個鏡頭。
陸尋拾了一些樹枝回來,發現丁曉芸已經醒過來,無聲地看着他,目光追随他的身影,那雙很傳統美的杏眼好似一汪春水,脈脈含情。
陸尋被看得不自在,為了緩解尴尬,他沒話找話:“為了寫博士畢業論文,我連命都要搭在這裡了。”
這個鏡頭的近景重拍了兩遍,理由是丁曉芸看陸尋的眼神不夠深情,不夠壓抑。
在第三次拍攝之前,周靜言穿上沖鋒衣外套,等曼曼将羽絨服披在垂頭思考的沈茵茵身上,将她叫到一旁,言簡意赅地提醒:“想想你喜歡的人,你為什麼不能和他在一起?”
本就郁悶的沈茵茵更喪了:“因為我不夠好。”
兩人身高差了二十厘米,她低着頭,看不到周靜言的表情,周靜言在她頭頂上望向别處,低聲道:“你沒有不夠好,但可能的确是你的原因,才導緻現在的局面。”
沈茵茵:“?”
因為自己的原因而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那是我現在這種感覺嗎?難過,又不得不這樣做,隻為博一個未知的将來?
“我知道了,”忽地,她擡起頭,明眸晶亮,紅唇上揚,整個人神采奕奕,仿佛夜裡綻放的玫瑰:“我知道了怎麼演了!”
第二個鏡頭終于過了,第三個鏡頭。
陸尋生火,讓丁曉芸到旁邊沒人的地方換下襯衫,丁曉芸趁此時機給自己的傷口上藥包紮,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火生起來,陸尋用一根樹枝挑起襯衫烤火。
微弱光芒照耀下,丁曉芸面色蒼白,顯得異常脆弱,但神情又格外倔強,自從兩人相識以來,陸尋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他明了自己的心意,經過認真考慮,說出決定:“這篇論文我不寫了,咱們明天回鎮上去吧,在這荒郊野嶺裡,死了都沒人知道。”
他期待地看向丁曉芸,丁曉芸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她一把拿過自己的襯衫,到陸尋背後換下,将T恤丢給他,冷冷地說:“要回你回,我不回去。”
陸尋不解:“為什麼?”
他想到自己從沒問過丁曉芸來這裡的原因,問身後的人:“你為什麼要找寶藏?”
丁曉芸穿好衣服,走到火堆邊上坐下,沒有答話,而是擡起頭,看向頭頂漆黑一片的夜空。
她沒有同意和陸尋一起離開,也沒有告訴陸尋,寶藏裡有能救命的東西,為了家族所有人的命運,她一定要拿到它,解開詛咒。
攝像師慢慢向前推進鏡頭,等侯導下指令,侯導表情嚴肅地在監視器後看了一會,終于喊了一聲:“咔!”
一衆人期待地看向他,侯導故意裝作不知道,等了幾秒鐘,才面露高興:“這條一遍過!”
“補完遠景和中景就殺青了啊,大家一鼓作氣,今天回去睡個好覺,明天打道回府了……”
在場所有人都興奮起來,周靜言帶着笑意轉過頭,習慣性地看向身旁的沈茵茵,卻發現她還坐在剛剛拍攝的位置,抱着腿安靜地看着夜空。
他擡頭,發現今晚的夜空很美,這裡沒有城市的光污染,看得見遙遠的群星,點綴其上,正熠熠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