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從西甯城到玉門關,這一路越走越冷。
朔風陣陣,秋意肅殺。
一行人十人,每個都裹得像是粽子,面罩擋得了沙礫,擋不住寒意漸重。
十月初一,镖隊将坐騎從馬換成駱駝,離開敦煌。
西出玉門何止沒有故人,天寒地凍,簡直是沒有其他活人。
涼霧沒坐在車廂裡,而是騎在駱駝上,更近距離地感受冬季大漠。
之前在西甯城打探了一個月的消息。
發現鑒定術從「初探(99/100)」晉級成了「登堂(1/1000)」。
以前玩全息遊戲時,生活技能與知識等級是通過各種任務升級。
如今的遊戲面闆再沒冒出相關任務,原以為這些技能等級不能再提升。
涼霧也不覺得失望,有幾個初級技能總比什麼都沒要強。
上次在星宿海能鑒定劫匪死沒死固然好,也做好準備下次會遇到鑒定術查不出來的事物。
歸根到底,寄托于遊戲技能,不如自己洞若觀火。
這次的鑒定術晉級是意外之喜。
晉級的判斷标準是什麼?答案仍是未知。
涼霧隻能确定遊戲技能不可全信,作為參考數據更穩妥。
因此,她在出塞的路上一直都在觀察學習,也向有豐富經驗的镖隊不斷請教。
這一趟出行付給镖局五兩銀子,這筆護送費是一位普通百姓的全年積蓄。
錢不能白花。
涼霧在選擇镖隊時,特别在契約書裡加了一條,「不影響走镖的情況下,請衆位镖師對她詳盡介紹出塞自然與人文風情」。
镖隊很配合,各種實地教學。
隊伍裡最年長的镖師李濤,是镖局成立期的元老。
他十三歲拜入少林外門,學了些拳腳功夫。二十歲開始走镖,後來練就特殊技能,捧一把沙子嘗一嘗,可以追溯當地近期的降水情況。
涼霧試了。
在試之前,她悄悄放了一個鑒定術,顯示「沙子幹燥,含動物排洩物」。
她嘗了一口,隻吃出一嘴沙子味,沒有其他感覺了。
李濤不同。
他吃到不同動物來過,從動物的行徑軌迹就能做出較大範圍降水量的推測。
訣竅有三:
一根靈敏的舌頭、三十年堅持不懈探索沙漠,以及不斷嘗沙子。
涼霧佩服。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閃光點。
有的經驗,她能學習;有的天賦,她真掌握不了。
領隊左霓裳:“小涼姑娘,你可以用手掌再感覺一下。出了玉門關,風的溫度降了些許。”
左霓裳擅長觀風望雲,預測氣象變化。
涼霧剛剛在出關前摘下一隻手套,直觀感受寒風刺骨。
在旅途中,也不忘每天早晚在客棧或帳篷裡練一遍淩波微步。
這段時日的内功積蓄很實用。身處零下戶外,短時間不佩戴手套仍舊能保持手溫如常,而不是凍得像胡蘿蔔。
當手掌吹着關外的風,體感很奇妙。
隻有短短百米之差,關内關外的風有着微妙的不同。同樣是冷,關外的風冷得更硬。
涼霧:“關外的風更幹燥。”
“是的。”
左霓裳望了一眼被風沙遮蔽的天空,“與往年比,風的溫度卻是偏溫暖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恐怕要來得稍遲一些。”
镖師何秋:“今年四月初,羅布泊附近的望月城有三天熱得離譜。當時,好些人估測今冬的氣溫會偏高。”
李濤:“氣溫高,不下雪,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壞事。出行更方便,能早點到吐魯番。走完這趟镖,我就窩家裡安度晚年了。”
涼霧才知道李濤即将退休了。以他年近五十的歲數,退了也正常。
走镖不易,風吹日曬,跋山涉水。即便有點武功底子,李濤瞧着也比同齡人蒼老。
涼霧更關注另一點,何秋提到的望月城是下一個補給點。
镖局給的線路材料簡單介紹了望月城。
沙漠裡的望月城說是一座城,但早就沒了常居人口。因為少水,人們在五十年前移居别地。
這座城沒有徹底荒廢,城内有且隻有一口冒水的井。
暗河的水會在夏季到最高值。每逢夏秋,往來商隊以此為休息據點,有時也舉辦臨時集市活動。
冬季時期,雖然井水偏少,但暗河不至于完全幹涸,尚能供應少數人取水。
早在十年前,西域幾大商隊聚到一起。
湊錢翻修了望月城内的一家客棧,把它作為沙漠線路裡的臨時落腳點,也是镖隊這次的借宿點。
涼霧問:“孟夏氣溫突升,對井水沒影響吧?”
何秋回答:“有,但很輕微。四月初四井内的水位突然下降三丈,三天後又複原了。”
涼霧追問:“原因呢?”
“聽商隊成員說,試着找過原因,但沒找到。”
何秋勸說不必憂慮,“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水位突降,也許是沙漠臨時移動導緻暗河走向變化。”
李濤說:“這年頭,不是所有事都能弄明白的。今年年初,我聽少林師兄說達摩堂連喪七人,至今原因不明。人的死都查不明白,更不談查清荒僻沙漠的水位變換。”
左霓裳給了一顆定心丸,“不必憂慮。八月末,我帶隊去過望月城。城裡一切正常,井水也沒有問題。”
涼霧微微颔首,“那樣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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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一行人平穩抵達望月城東門。
說是門,僅剩兩根斷裂的石柱。四周城牆坍塌得就像被狗啃過一樣。
入城,不見路,隻見沙。
放眼望去,多是殘垣斷壁。沙地上瞧不見植物,也沒有人為留下的痕迹。
大約繞行三裡地,總算瞧見一棟完整建築。
占地面積很小,大約十平方米。圓頂,無任何雕刻裝飾。
“這是專門為保護水井修建的。”
左霓裳說,“它是城裡唯二的完整建築,還有一處在五十丈外。往西北方向看,那棟二層樓建築就是今天要借宿的「望月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