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曬場拐角，倉庫門口騰起袅袅炊煙，鹹菜炒辣椒的香氣撲面而來。蹲在土竈前添柴的黃彩聽到腳步聲慌忙起身，沾着煤灰的手在補丁摞補丁的圍裙上擦了又擦。她臉色蠟黃，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褪色藍布衫洗得發白。

“彩姐！”耿芳熱情地打招呼，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她伸手攬過程心的肩膀，興緻勃勃地介紹：“這是我表嬸，準備考大學呢！”又向程心介紹，“這是黃彩姐，和吳凱哥都是咱們大隊小學的老師。”

她湊近黃彩，語氣親昵地問，“彩姐，早上你找我有啥事？”

黃彩神色局促，目光在程心精緻的臉龐上短暫停留後又迅速垂下，雙手不安地揉搓着圍裙：“芳芳，我想問問廠裡缺人手不？我手腳麻利，裁布料、釘扣子都能做，想找點零活幹。”她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缺！正缺你這樣的巧手！”耿芳大大咧咧地拍胸脯：“最近趕訂單，我回去就跟廠長說！”

她壓低聲音向程心解釋：“彩姐他們返城沒地方落戶口，大隊把倉庫批給他們暫時借住了。他倆都是高中學曆，在小學教書可認真了。”

黃彩眼眶瞬間紅了，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不停用圍裙角擦眼睛。

程心看着她因勞作布滿凍瘡的雙手，眼底翻湧着複雜的情緒。她上前半步，聲音輕柔：“彩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她從口袋裡掏出幹淨的手帕遞給黃彩，“日子會好起來的。”

與黃彩道别後，耿芳拉着程心往内衣廠小跑。廠房裡熱氣蒸騰，新運來的布料堆成小山，靛藍粗布、月白府綢、玫紅碎花布在日光燈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表嬸快看這塊！”耿芳掀開最上面一匹提花棉布，往程心臉上蹭了蹭，“今天剛到的料子，軟乎得像小嬰兒臉蛋！”

程心指尖拂過布料，她相中了幾塊藏青燈芯絨和碎花的确良，又将布料放回原處：“先記下吧，回去和你表叔商量商量。”

“表叔表嬸感情真好！”耿芳擠眉弄眼，“做什麼都想着對方。”

推開家門，鐵鍋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毛豆在沸水裡打着轉。

耿雲野剛往爐膛添完柴，見程心回來，他起身擦了擦手，笑道：“正好，嘗嘗鹹淡合不合适。”

程心瞥見床邊小桌上攤着的内衣設計圖，圖紙上反複修改的線條密密麻麻，蕾絲花紋的設計讓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别開眼。

“我在廠裡看了新布料，”她盯着鍋裡翻滾的毛豆，“今年回不去娘家，我想給爸媽和弟弟各做身新衣裳，錢我自己...”

“說什麼傻話。”耿雲野從櫃頂取下木匣，裡面放着滿滿一盒大團結，“結了婚還分你我？”

程心看着厚厚一沓錢，緊張得聲音發抖：“快收起來！”她警惕地望向虛掩的木門，“這麼多錢你怎麼随便亂放！”

耿雲野不以為意，将盒子塞她手裡：“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當家媳婦得把财政大權握在手裡，不然男人出門要被笑話。往後買東西由着你心意，看上喜歡的就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