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聞言,不由得蹙起眉頭,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他要的是省事且家世清白的女子,若是家裡官司不斷,進了王府還要有所牽扯...
那還是,罷了吧。
這麼一想,陳老便收斂眉頭,大拇指摩挲食指,眼觀鼻鼻觀心。
顧盼姿且看陳老皺眉模樣,内心不免一咯噔,不顧張嬸子在身後的嘶吼,上前一步道:“大人,小女昨日嫁進張家,雖與張生拜堂,然而未等這張生喝合衾酒他就氣絕身亡。”
說着,她抹了把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繼續道:“張生多年纏綿病榻,小女嫁給他本意是為沖喜,卻不想他接不住這天大的喜事,乃是小女與他福薄緣淺。小女自覺對不住他,且為流言所累,今早便跳河自戕,算是還張生一條命。”
聞此,陳老的眉頭動了動,到也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子,且天下人多懦弱,肯自戕謝罪的更是少之又少。又聽她言,是那張生福薄命裡該絕,如若不然,怎得連合衾酒都沒福氣喝?
顧盼姿見陳老眉心松動,立馬趁熱打鐵道:“天可憐見,小女為恩人所救。小女幼年喪母,去年喪父,昨夜喪夫,天大地大,惟小女一人。若得大人垂眼,小女願忠心伺候主上,絕不做背信棄義之事!”
這一通話,她說的誠懇,表明自己的處境,誠然隻是個孤女,且被婆家所不容,否則好端端地怎麼能穿着嫁衣大清早地跳河?若是婆家是個好的,斷不能教新娘子傷心絕望至此。
陳老聞言,大拇指按住食指,内心已然有了決斷問:“顧盼姿?”
顧盼姿驚喜擡眸道:“是。”
陳老翻動手中的名單冊,飛快地在上面添了個名字,寫完似是贊賞地說了聲:“顧盼生姿,你擔得上這樣的好名字。”
顧盼姿内心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她如原身一般被陳老看中,至此進了王府,便與張家人再無瓜葛。
這廂張嬸子見顧盼姿被貴人看中,即将進入攝政王府邸享清福,自是不幹,上前一把拽住顧盼姿的手臂說:“小賤人,你别以為入了貴人的眼,就攀了高枝!你既嫁入我張家,就是我張家的人,我可是你婆婆,我允許你賣身了嗎?”
聽她這麼說,顧盼姿一點都不怵,既然名單上已經有了她的名字,那麼陳老就不會輕易放走她。
她的手臂被張嬸子枯樹皮的手握得生疼,不由得輕呼出聲:“嬸子,你放手,弄疼我了...”
張嬸子看她這裝可憐賣乖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出,手下的勁頭使得更大,跟她有深仇大恨要揪下一塊肉般。
就在顧盼姿忍無可忍,想要拼命甩開張嬸子的時候,突然眼前閃了一下。
張嬸子的手勁一下子松開,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事物,直咽口水。
顧盼姿看到也是愣了下,這白花花的,在太陽底下通體泛着白光,像是元寶乖乖躺在主人手心的事物應該就是銀錠子吧,壘了兩層,足足有五個!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那可愛的銀錠子就被身邊的張嬸子以風卷殘雲之勢給擄了去,剛剛還誓不放人的人,此刻樂滋滋抱着銀元寶,眼睛都快要笑沒了,聽得陳老徐徐問:“現下,你可以放顧盼姿走了吧?”
張嬸子拿起一塊銀元寶,眯着眼睛先是咬了一口,确定硌牙後,喜不自勝地開口:“可以可以,大人盡管将人帶走,民婦絕不阻攔!”
說完,回頭還瞪了顧盼姿一眼,惡狠狠道:“小賤人,你命還真好,還不快跟大人走,精心伺候主上,以後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陳老将顧盼姿的賣身契擺在張嬸子眼前,張嬸子笑眯眯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手印,這便是做主将她給賣了。
顧盼姿在一旁靜默不語,不過在走之前,她還是要說一句話:“我既已賣身入王府,從此便是王府的人,與你張家再無瓜葛。”
她拱手向四周的左鄰右舍,繼續道:“各位街坊鄰居,請在此做個見證,從今往後我顧盼姿與張家橋歸橋,路歸路!”
她這幅果斷的樣子,引得陳老多看了她眼,不過他并未出聲。
周邊沒人搭話,顧盼姿的心逐漸往下沉,就在這時,有道溫和卻擲地有聲的男聲響起:
“小生姜頌白願為姑娘做個見證。”
顧盼姿偏頭看去,男子身形如松,眉目精緻如畫,浩然正氣挾于身,君子之風現于形。
正是她的恩人。
原來,恩人名字叫姜頌白。
白蓮千朵照廊明,一片升平雅頌聲。
當真是,好名字。
她盈盈一拜道:“多謝姜公子,恩人對小女子的恩惠,小女銘記在心。”
姜頌白回禮道:“姑娘言重,區區小事,無足挂齒。”
陳老見此間事了,擺手高聲道:“回府。”
顧盼姿随着陳老的步伐,走着走着突然回頭又看了眼姜頌白,似是要把恩人的樣子給記住。
但随後又啞然失笑,恩人長這麼好看,她哪裡又能夠記不住?
*
陳老自行上了馬車,顧盼姿也由人帶着上了馬車,一撩開車簾,五六雙眼睛齊刷刷地望過來,她身形頓了下。
全是她這年紀的姑娘,差别在于她們都身形削瘦,身上的衣服打着顯眼的補丁,咋一看像是乞丐。
她卻是不同,身上的嫁衣幹了大半,不再濕哒哒地黏在身上,身形雖瘦,卻凹凸有緻,不像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
馬車還有最後一個空位,她彎腰往裡走了走,在空位上坐了下來。
車夫一甩馬鞭,馬車向前行駛,顧盼姿身形微微晃了下,被身旁的姑娘一把拉住。
她出聲打斷了一室靜谧:“姐姐,你是新娘子嗎?”
此話一出,顧盼姿感覺落在她身上打量的視線更甚,她直接回道:“昨日是,今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