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麼?”
“那件事情,就那件事情。”
“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
夜色深了,因為是冬日,夜裡頭連蟲鳴也聽不見,異常的安靜,幾個内監湊在一起耳語的聲音,便格外清晰。
“天子啊!今兒個晚上竟然留了北趙的四皇子……用膳!”
“我還當是什麼事情?不就是一同用膳麼?這有什麼稀罕。”
“你可不知,咱們這個新君啊,從來不與人共膳,便是連身邊最親的虎贲中郎将蘇小将軍,也從未與君上共膳過!而這個北趙四皇子,區區一個送來的人質,竟能留下來共膳,你說稀罕不稀罕?”
“那這是為什麼?難不成……是為了敲打北趙?”
“嗨,君上還年輕,朝中的事兒有大宗伯掌理着呢,他毛兒都沒長齊,能懂得什麼敲打?在我看來,怕是……嘿嘿,新君怕是看上了趙悲雪的顔色罷!别說,我遠遠的看過兩次,北趙的人,身量便是高大,是咱們大梁的毛頭小子比不得的雄氣!”
“君上一向不近女色,原是看上了男人!”
兩個内監嚼舌頭根正興奮,一道昏暗的陰影從後背投射下來,他們在掌着宮燈,恍然看到一道鬼影,吓得尖叫起來,險些連宮燈都給抛了。
“蘇、蘇将軍?!”
内監見了鬼一般瞪着不知何時出現的蘇木,也算是流言蜚語的主角之一,他面無表情,甚至比半夜裡的鬼影還要可怕。若隻是見到了鬼怪,找個大師驅驅邪也便好了,可他們方才調侃天子的話,全都被虎贲中郎将蘇木聽到了!
“蘇将軍!饒命啊!饒命啊!”兩個内監咕咚跪在地上,哐哐磕頭。
蘇木冷冷的垂頭看着他們:“天子也是你們能調侃的?拖下去,杖三十軍棍。”
“三十?!”還是軍棍。
他們是宮中的太監,蕭山離宮常年沒有人到訪,内監宮女都懶怠慣了,哪裡受得了杖責,還是軍法軍棍,一般的将士挨十記軍棍便要傷筋動骨,三十軍棍很可能要了這二人的性命。
“蘇将軍饒命啊!小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蘇木卻不留情面,眼神甚至不曾動半分,幽幽的擺了擺手。
“本将倒要看看,”蘇木涼飕飕的動着嘴皮子:“往後誰還敢背地裡嚼天子的舌根。”
兩個虎贲軍上前,拖拽着死狗一樣的内監,很快求饒哭喊的聲音便平息下來,蕭條的離宮又恢複了黑夜的寂靜……
痛。
好痛。
梁苒上輩子清心寡欲,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為了大梁的百姓民生,殚精竭慮,鞠躬盡瘁,用系統的話說,便是事業腦皇帝,從來不近女色,更不要提男色了。他根本沒做過這檔子事兒,沒想到風月之事竟如此疼痛,一點子也不舒服。
咬緊牙關,力氣漸漸從梁苒的身子上抽去,晶瑩剔透的熱汗涔涔而下,浸透了他的鬓角,順着光滑流暢的面頰滴滴滑落,他微微啟唇調整吐息,卻隻是徒勞,呼吸愈發紊亂,身子愈發無力,終于頹然倒在趙悲雪強壯的胸膛上,氣若遊絲,脆弱的好像一葉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舟,随時都會被浪頭掩埋、吞噬。
啪,一聲輕微的響動,實在太輕太輕,梁苒懶洋洋的撩起眼皮,循着聲音的來源看去。
混沌疲憊的眼眸突然一僵,梁苒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是繩子崩裂的聲音!趙悲雪竟然掙斷了捆住右手的繩子!
他要逃跑,他必然會逃跑!箭在弦上,開弓已無回頭箭,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倘或趙悲雪逃走,自己的痛楚豈不是白挨了?
梁苒用盡全力想要制住趙悲雪,可這點子力氣對于從小在趙宮中做苦力讨生活的趙悲雪來說,簡直便是“蚍蜉撼樹”,不值一提。
嘭——一聲悶響,情勢瞬間反轉,趙悲雪掙紮開右手的繩子,鐵箍子一般的大掌狠狠鉗住梁苒的腰肢,一把将他折翻在軟榻上。奇怪的是,趙悲雪明明占盡了上風,他卻沒有逃跑,也沒有摘掉遮蔽眼目的衣帶。
趙悲雪的吐息沙啞低沉,從規律到紊亂,開葷見了血腥的野獸一般,一言不發,咬緊牙關。那之後梁苒感覺到的是不同于疼痛的酥麻,纖細的手指胡亂抓撓,無助的想要抓住什麼。一片雪白柔軟的絲絹從趙悲雪的身上落下,沾染上兩個人不可言說的污迹,從搖曳的帷幔中散落出來,飄悠悠落在地上……
天色灰蒙蒙的發亮,天邊泛起暗淡的光芒,荒唐的一夜便如此過去。昏睡中的梁苒突然一動,猛地驚醒過來,側頭一看,萬幸趙悲雪還沒有醒來。
趙悲雪的眼目上仍然蒙着衣帶,隻不過衣帶松松垮垮,隻要再稍微一動,必然會松散下來,雙手的捆綁完全掙脫了,手腕的地方有兩條深深的紅痕。但這點子傷痕顯然不算什麼,因為趙悲雪的背上頸上,滿是被梁苒抓傷的紅痕。
梁苒心跳飛快,屏住吐息,輕手輕腳的從軟榻上退下,胡亂的撿了衣襟披在自己身上,趁着趙悲雪沒有醒來,飛快推門而出,跌跌撞撞朝着路寝跑去。
嘭——梁苒撞開路寝殿大門沖進去,反手掩住大殿門,殿中空無一人,唯獨他一個,梁苒這才狠狠松了口氣,膝蓋不争氣的發軟,雙腿也顫抖的厲害,險些滑坐在地上。
梁苒将自己扔在軟榻上,實在太疲憊了,連一個手指頭尖兒都擡不起來,昏昏然再次陷入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