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竹簡放下,衛樾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太醫給的傷藥,衛樾回來時沒拿,但見淵閣的宮人很有眼力見地随後送到了定風殿,定風殿主事的宮人蔡慶又小心翼翼送到了衛樾眼前,如今幾瓶藥都在衛樾觸手可得的地方放着。
但他盯着自己充滿血腥氣的手,片刻後直接放下,沒有補救上藥、換條絹布重新包紮的意思。
晚膳的時辰,蔡慶和其他宮人送膳食入殿,瞥見衛樾右手滿是血色,不由得吃驚。
但衛樾沒發話,宮人們也都權當沒瞧見、不敢過問。
翌日一早,衛樾結束了傀儡皇帝的早朝,回到定風殿換下朝服,然後帶上了抄寫的竹簡和幾瓶傷藥,前往每日上課的見淵閣。
衛樾頭一回這麼期待到見淵閣去,步子快了些,他到的時候,溫催玉還沒來。
溫催玉身為太傅,官職在身,但他這太傅一職特殊,沒有同任其他官職、又無皇帝權力倚仗的情況下,可以說是手中半點實權都無。
按大燕的禮制,他這太傅不上早朝也行,上了早朝雖然沒人會趕,但左右也沒他發揮的餘地。
溫催玉本身又是個病秧子,既然無人在意他,那他自然就不上早朝了,隻按着給少帝授課的時辰入宮。
前兩日,衛樾并不在意溫催玉到見淵閣的時辰,反正他又沒打算聽課。
但今日,衛樾坐在書案前,忍不住看了殿門口好幾回。
他蹙着眉頭想,這溫催玉怎麼動作這麼拖拖拉拉,來得這麼晚,他都等了許久了!
于是乎,溫催玉到了見淵閣之後。
衛樾沒等他行禮,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提議:“不如你明日起也上早朝吧,這樣下了朝就過來,朕便不用等這麼久了。”
溫催玉從宮門口一路走過來,氣息尚且不穩,就先聽到他的好學生想讓他每天卯時、即淩晨五點就到宮裡站一兩個時辰,一時語塞:“……”
衛樾見他不說話,追問:“不好嗎?”
溫催玉有氣無力地回答:“陛下,您若是想讓臣往後每日早些入宮,直言便是了,何必這般迂回。”
衛樾想說他是認真的,不過看着溫催玉沒什麼活氣的模樣,他又意識到了——
也是,就溫催玉這個身子骨,若是上早朝的話,怕是會直接暈在朝堂上,等不到早朝結束再來給他授課了。
“罷了,你知道以後要早些來就行。”衛樾說着,又想起來昨日考慮過的事情,“你是不是走得太慢了?要不朕給你安排能在宮裡行走的馬車罷。你出了宮有馬車接你嗎,若是沒有,那就直接從你府上接送,免得你慢吞吞耽誤時間。”
溫催玉倒是願意接受他這别扭的好意,但想了想,還是微微搖頭:“多謝陛下的體恤,不過還是不用了。臣覺得,咱們暫且越低調越好,而且如今天氣好,臣每日走動走動,對身體也有益處。”
衛樾難得關心一回旁人,卻被拒絕了,雖然也知道溫催玉是出于冷靜的考量,但衛樾還是有幾分不自在的羞惱。
他想要揭過這茬,正好也有别的事想讓溫催玉知道,于是他接着若無其事地擡起方才被書案擋住的右手,把竹簡遞給溫催玉:“随你。這是朕抄寫的課業,你看看吧。”
溫催玉正想先誇一句“陛下好學”,但下一瞬他目光一凜,沒顧得上看竹簡,而是驚愕地看向了衛樾的手。
那手上的絹布原先是淺色近白的,但這會兒□□涸後顯得暗沉的血紅染滿了,溫催玉看得幾乎頭暈目眩了一瞬。
他連忙走近,抓住衛樾擡着的右手手腕,盯着問:“這是怎麼回事?陛下,這手上的傷昨日不是止血了嗎,怎麼……”
衛樾一臉輕描淡寫,動了動手腕,想要收回手似的:“沒什麼,寫字的時候不小心又裂開了吧,也不疼。”
溫催玉瞧見他這副很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反應,一時又操心又氣惱,蹙着眉對殿外喊:“常喜,傳太醫——”
“不用了,昨天的傷藥又沒用完,都在這裡。”衛樾說,“你要這麼看不過去,那再給朕重新上藥便是了。”
溫催玉無可奈何,先從衛樾手裡抽出他還拿着的竹簡。
放下的時候,他發現竹簡上也沾着已經幹了的血迹,不由得又是一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