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城的夏天燥熱無比,偶爾吹來的一絲涼風,就像是悶罐子摔出了一個豁口,讓人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濁氣。
醫院的老住院樓上,爬山虎爬了滿牆,白色建築隐在綠蔭裡,多了一分死寂又生機盎然的矛盾氣息。
陳檐之匆忙趕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是汗流浃背。
她的白大褂半敞着,栗色的長發微绻,藍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白皙的皮膚沁出了一絲薄薄的汗,眼睛透明而幹淨。
此時剛剛交完班,大主任也已經開始帶着一群實習生查房。
她一邊地系着白大褂的紐扣,一邊跟在查房的隊伍的末尾,領頭的大主任看了他一眼,随之渾圓的聲音響起。
“檐之,告訴這些實習生,胃食管反流病的典型症狀是什麼?”
“反流和燒心。”
“嗯,很基礎的内容,醫大新來的這批實習生基本功比我想象的還要不紮實。”主任先是滿意地看了陳檐之一眼,然後又嚴厲地掃視一圈實習生。
陳檐之剛來消化外科工作不久,和實習生一樣,她其實也害怕這種突然而來的提問,她有點緊張,卻也松了一口氣。
幸好昨天晚上熬夜讀了消化系統的前沿文獻,主任問的問題又很基礎,不然今天她就要在衆目睽睽之下丢人現眼了。
主任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耽擱太多時間,他轉身詢問病人的病情,陳檐之趕緊拿出筆記本記錄。
待到第三病房的病人問診結束,主任帶隊離開病房,陳檐之小心翼翼地側開了身子,後面的一個主治同事卻在路過她時輕聲問了一下。
“檐之,你的胸牌呢?”
陳檐之心中一跳,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胸口,上面空蕩蕩的,陳檐之不禁扶額,果然是禍不單行。
她的胸牌又丢哪裡去了?
“可能是夾扣松了,路上趕來的時候不小心掉了。”陳檐之歎氣。
“那應該就在科室附近,過會順路去看看。”同事安慰道,“别擔心,說不定有人撿來放護士台了。”
陳檐之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醫大附院,是鹭城人流量最大,日均手術量最多的醫院。
陳檐之和同事說了幾句話,又繼續跟在主任後面查房,隔壁床兩個穿着藍白色條紋的病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在一邊竊竊私語。
“太年輕了,一看就是個沒經驗的。”
陳檐之抱着剛從同事手中接過的病例,安靜地站在病床的旁邊。
這些對話她聽過無數次,因此她已經對此充耳不聞。
陽光從窗檐躍下,金色塵埃萦繞在她的周圍,隐在白大褂裡的身形單薄又纖弱,藍色牛仔褲勾勒出筆直的小腿,露出的腳踝有幾分蒼白。
一旁的資深主治暗暗搖頭,這小身闆一看就壓不住場子,幹這一行的,好看是最不值一提的。
不過年輕是好事,以後有的是機會曆練。
十點鐘查房完畢,一些住院醫師和主治醫生回到了電腦旁寫病例和出院報告,主任也回辦公室和病人家屬商量一些重大手術的注意事項。
鹭城的夏天驕陽似火,辦公室窗戶外的爬山虎劫走了幾分燥熱,留下一絲來之不易的陰涼。
陳檐之坐在辦公室裡,電腦登錄實習賬号後,就不停歇地看着住院報告。
一号床的病人是個年紀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因為胃痛住院,胃鏡腸鏡檢查都沒有問題,高度懷疑是精神心理因素導緻的腸易激,但是怎麼勸都不肯轉科,非說自己的胃裡長了一個瘤。
三号床無兒無女,沒人照顧,八号床賬戶欠費不少,家屬已經三天看不到人影了。
十九号床突然說不同意手術了。
......
陳檐之喝了一口科室一起訂的咖啡,開始認真地整理病例,順便打印一些手術知情同意書,此時她的手機突然“叮”了一下,幾條消息彈了出來。
是她的博士同學于念念發來的信息,她們一起入職了這家醫院,此刻她在她樓上的精神科上班。
愛吃内髒的于醫生:【檐之檐之!!!我找到你丢的胸牌了!!!】
愛吃内髒的于醫生:【剛剛我去導診台拿資料,裡面有個護士就問我認不認識陳檐之,然後就把你的胸牌拿給我了,而且!!!那個撿到你胸牌的男生也在旁邊。】
陳檐之:【太好了,我正打算去補辦呢。】
陳檐之又發了一個謝謝的乖巧貓咪表情包。
愛吃内髒的于醫生:【這不是重點!!!】
陳檐之:【???】
愛吃内髒的于醫生:【撿到你胸牌的是一個絕世大帥哥,八輩子我都沒見過這麼帥的,真是開了眼了。】
愛吃内髒的于醫生:【花癡.jpg】
陳檐之:【那你怎麼沒有上去要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