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平沒有回答,疾步向外走着,直到出了都督府才轉身對嘉魚吼道:“他是誰,你要殺他?若你這麼嗜殺,趁早脫了這身衣服,佛堂裡容不下你。”
被他這麼一吼,嘉魚氣得不行,任寶葉如何拖拽,他都不肯上馬車了。
坐在馬車上的釋平用他那滿是血的手舉着馬車簾布這麼看着他,見他還定在那裡,索性一把扯了簾布,對着車夫道:“我們走。”
那簾布被放下,一朵血色的花在布上散開。
嘉魚看着那血色的花朵,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兩步追了上去,但他沒有進入馬車裡,而是氣得一把坐在了馬車邊。
嘉魚比釋平大兩歲,在出家前,他的名字粗俗,叫劉五四。出生在京城陋鄉裡。家中排行不知是第四還是第五,總之無人在意。因為家裡孩子衆多,誰人在意多他一個,少他一個。
所以他早早便混迹于市井,摸爬滾打練就了一身本事。不足十餘歲便成了京城赫赫有名的一代賊王。他曾誇下海口,下至京城名妓的肚兜,上至皇帝的夜壺,他都能輕而易舉地取來。
誰都以為是童言無忌,誰知第二日,京城最大妓院花魁的确沒了一件肚兜。當劉五四拿着一個闊嘴帶把的青花瓷壺大口喝了一口酒後,用一個繡着鴛鴦蝴蝶的帶絲縧的巨大絲帕子抹了一把嘴後,全京城人開始信了。
但這小小年紀的賊王卻有一個夢想,他要加入麒麟會。這個組織起于當今聖上當太子之時,有傳言幕後之主正是如今退居東北的百花先生。因為百花先生離開京城之後,這個組織便開始緘默,再無蹤迹。
功夫不負有心人,劉五四終于尋到了組織,并很快成了這個組織,成為這個組織最年輕的堂主。志得意滿的他,覺得人生從此走上了巅峰。
很顯然劉五四沒讀過書,不明白盛極必衰,山頂過後就要下山的道理。現實很快給他補了這課。
麒麟會很快便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做個和尚。
他對于頭發沒有執念,很快便剃度做了個和尚。
他還沒有學會念經打坐,麒麟會的第二個任務又來了——保護護國寺裡長得最美的和尚。
這個任務比起背佛經來說簡單多了,就是選美實在費了他很多腦筋。他初步選了幾個候選人,剛想近處再比較一番。便聽師兄弟們嘿嘿地讨論着什麼。
“你看見了嗎?聽說送來時,佛寺外全是宮裡的侍衛。”
“看見了,就是那個小東西沒看見。”
“聽說主持待他極好,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那樣子,像是得了一個大寶貝。”
“聽說是要做哪個王爺的替僧了,明天就要去宮裡剃度了。”
“我偷瞄了一眼,玉做的人,可惜了。”
這最後一句讓劉五四上了心,他發揮了一下自己的特長,趁着夜色摸到了主持的房間。
房内一直傳來嘤嘤的哭泣。寶靈大師明顯受不了了,央求道:“你能不能别哭了,一晚上了,你不累嗎?好孩子,别哭了,好嗎?”
就這麼又哄又求,才讓大哭變成了啜泣,就在寶靈大師以為人已經睡了,安心走出屋子後。劉五四偷偷摸進了屋子。
“姨母,是你嗎?是你來接優兒了嗎?姨母,我不要當和尚,你快帶我走。”
黑暗裡假裝睡着的人突然爬了起來,伸着手向劉五四奔來,他沒看清便被一團白乎乎,軟綿綿的東西一把抱住。
“姨母,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的。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優兒的。”
黑暗裡劉五四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也第一次在黑暗裡變得不敢動。因為一動,就會被這個東西抱得更緊些。
這個東西還不停地在他耳邊哭,聲音大就算了,還有一股潮濕的觸感在他耳畔氤氲,濕了他的心房。
劉五四不得不拿出看家的輕身功夫,拍他哄他。好不容易他不哭喊了,身子也不抖了,卻一把推開了劉五四。
“你不是姨母,你是誰?”
這一下被推開,劉五四才發現,這個愛哭鬼居然隻比他小約莫一兩歲,皮膚雪白,即使昏暗月色下,他也依然樣貌堂堂。隻是眼睛哭得又紅又腫,讓他看着心疼。
突然他明白了,不用找了這就是全寺,不全京城最漂亮的。
隻是他還不是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