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白剛洗過澡,換了身休閑的居家服,頭發半幹不幹,帶了些濕漉漉的潮意。在和月看向他的時候,他亦正好看過來,四目相對。
夢裡的場景躍然而出,和月臉熱,偏過頭,小聲喊:“小叔。”
秦郁白慢她一步,走在她身後,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錯落在空曠的走廊裡,飄蕩在樓梯的拐彎之間,又蕩回和月心間,不知是否蕩到樓下客廳。
他的聲音帶着笑意,慢吞吞地從傳來:“小醉鬼。”
分明是在調侃她,也無端令人陶醉。
和月覺得自己無可救藥。
她輕歎一聲,轉而思索他這一句因何而來,是她喝醉了之後做了什麼事嗎?她沒喝過酒,并不知道自己喝了酒以後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和月?
她又猛然想起那個夢,該不會……她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所以才會做那個夢?
和月腳步一頓,心提起來,秦郁白的腳步下一秒也停了。黃昏了,走廊裡開了燈,燈光像蒙了層霧,罩在他們身上,照出一雙細長而曲折的影子。她餘光瞥見了,有一瞬間想,未嘗不算般配?
她再次邁開步子,錯落的樂曲重新回蕩在樓梯之間。她斟酌着,問:“我喝醉了之後,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秦郁白隻低低笑一聲,不給她回答,要她墜入無邊的猜測與忐忑裡。聽陶姨說秦郁白的生意做得很好,公司不過幾年,早已經大有成就,秦思源一向反對他經商,自然不會提供幫助,亦從江巡口中聽說過一些皮毛事……但在這一刻,和月忽然想,這個人真的很會拿捏人心。
或許他已經對她手下留情,不過是個小小惡作劇,但在他的生意場上,定是大殺四方,不留情面。
她想象着那樣的場面,又再次感慨,那樣的秦郁白想必也很迷人。
她的比喻多麼貼切,風。
和風,狂風,微風,寒風……
“應該沒有吧。”她擡起頭來,看向秦郁白的眼睛,不大确定的語氣。她真很沒把握。
秦郁白笑意漾開,隻挑眉,仍不答。
她不敢确定了,追問:“我做了什麼?”
秦郁白拉開椅子,拖長了聲音:“你麼——”
尾音長長地蕩過樓梯的拐彎,甚至蕩過空曠的走廊,消失在窗口的春天,隻留下一圈一圈的漣漪,任由人想象。
他們陸陸續續到齊,這一問到此為止,話題很快轉向别處,秦思源問秦郁白一些生意場的事,和月聽不明白,隻低頭努力吃飯。
看似努力,心思全不在這裡。她在想,她到底做過什麼?可能做過什麼?從秦郁白的反應來看,應該不是太過火的事,否則他怎麼如此雲淡風輕?還能與她調侃惡作劇?
這樣一想,突然覺得,答案也沒那麼重要。隻要沒做打破這種平衡的事就好了。
過了會兒,思緒又回到醉倒之前想過的事上,秦郁白有沒有過心動的女人?會是什麼樣子?
秦郁白答完了秦思源的問題,看見和月還在發呆,不由好笑,她似乎很想知道。
你麼——
喝醉了之後大體還算乖順,一路上隻趴着睡覺,隻到中間紅燈的時候忽然睜開眼。秦郁白以為她醒了,順手把水遞給她,下一秒,她溫熱的手心握住他的指尖,喃喃說:過年了,秦郁白,你要對自己好一點。
秦郁白愣了下,才将她含糊的一句話辨認完全,膽子大了,小叔也不叫了,直呼其名了。不過感覺不差,秦郁白一直覺得和月叫他叔叔把他叫老了。他倒不是秦思源那種老古董,對這些不那麼看重。
令他動容的是,她會在這樣的時刻,說出這句話。倒有點啰嗦,大概是跟陶姨學的。
秦郁白喉頭微動,和月松開了手,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身後的車輛不停按喇叭,秦郁白才意識到紅燈不知何時結束的。
他往前開,沒一會兒,和月皺着眉,嘟囔了什麼,原來是安全帶的位置讓她不舒服。秦郁白找了個能停車的位置,替她調整安全帶。靠得很近的時候,聽清她齒間呢喃。
她說:“你不要低頭。”
他坐回身,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這場父子戰争裡,你不要低頭。
别妥協,秦郁白。
這也是他在這場父子戰争裡一直以來的所想。
秦郁白忽然有些動容,她這一句話背後隐藏的情緒太過複雜。他想抽煙,但最終忍住了,隻是在原地停了幾分鐘,才繼續開。
但這些事,沒必要告訴她。
和月糾結了會兒,就沒繼續糾結這件事了。江巡給她發消息,說起喝醉時的事。
“你喝醉了,秦郁白看他們那眼神,吓得他們趕緊紛紛澄清,可不是他們灌的。”江巡發的語音,後面帶了一串哈哈哈哈。
和月帶了耳機,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聽得皺眉。她問:“你說得他們很害怕秦郁白……為什麼?”
江巡答:“拜托,妹妹,你要知道秦郁白很記仇的。他會把我們丢到非洲去。”
有點好笑,她覺得,又有點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你們的上司?也不是你們的領導……”她覺得秦郁白沒那麼壞,為他小小地辯解。
江巡發來的語音更慷慨激昂,仿佛受害人的陳詞:“他不是,但是他會想别的辦法。反正我告訴你,他就有這麼壞,非洲那什麼鬼地方啊,鳥不拉屎的。就幾年前,他們有個朋友得罪了秦郁白,秦郁白後來不知道怎麼跟他爸說的,硬是讓他爸給他調到非洲分公司去了。那哥們到今年還沒回來呢。”
他越說越激動,和月連忙把聲音按低,怕其他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