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銘逸一邊活動着提了一路重物酸痛的手指,一邊道:“快打開看看,缺什麼告訴我,我下次帶來。”
日照好奇地打開食盒,桂芳齋的糕點、女子衣物、日常用品等,可謂是應有盡有、滿滿當當。
她張大嘴巴,震驚地看着沈銘逸:“你這是把整個京城都搬來了嗎?”
沈銘逸笑着搖頭:“那倒沒有。不過有一物,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帶來。”
“什麼?”日照疑惑。
沈銘逸清淺一笑:“戒尺!景瀾說你犯了如此大錯,定要好好懲戒一番。”
說着,他作勢要從衣袖處掏東西,臉上雖然有些無奈,手上動作卻不停:“景瀾讓我代為懲戒,說,不打夠一百下,絕不停手。這不,把戒尺都寄給我了。”
日照後退一步。
沈銘逸壞笑道:“鑒于你是個女兒家,就不讓你褪衣裳了。快,趴好!”
日照一把抱起食盒,落荒而逃,腳下輕功用到極緻,簡直是瞬間消失。
沈銘逸趴在桌子上大笑。
目睹這一切的蕭然有些無語。
“沈侍郎幹嘛這麼吓她?”蕭然嗔怪。
沈銘逸坐起,笑得桃花眼都眯了起來:“我怎麼會把戒尺藏在袖口處啊,哈哈哈。這種話,也隻有日照這個小丫頭會信了。”
蕭然無奈搖頭。
“不過我是真帶東西了。”沈銘逸止住笑,從袖口處拿出一袋東西。
打開後,沈銘逸道:“這瓶是消炎藥丸,這盒是祛疤膏。你脖頸處的傷口用這個,很快就會恢複了。”
“多謝沈侍郎。”蕭然笑道。
“要謝的可不是我。”沈銘逸擺擺手,“這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靈鶴山莊的獨門秘藥,效果極好,我可弄不來。”
他探了探身,循循道:“靈鶴山莊醫術極高,在江湖上倍受尊敬,因此它一向眼高于頂,誰的賬也不買。景瀾年少時因偶然救了其少主一命,靈鶴山莊便欠了他一個人情。”
“靈鶴山莊的人情,多少人求之不得。但幾年過去了,景瀾壓根就沒用過,我懷疑他早就忘記了還有這一回事。”沈銘逸看着蕭然,桃花眼裡滿是笑意,打趣道,“一聽聞你受傷,景瀾立刻寫信給靈鶴山莊讨要傷藥,拿到後,快馬加鞭地寄給我,還不忘囑咐我定要送到你手中。”
蕭然垂下眼眸,靜靜地聽着,心中思緒萬千。
已隔數月未見,此情竟還一如往昔。
但人還能一如往昔嗎?
蕭然攤開手,十指芊芊,潔白幹淨。但她知道,這雙手沾滿了數十人的血迹,而她的心也在複仇業火、後宮傾軋下,變得面目全非。甚至,她的身體亦非處子之身。
如此不堪的自己,早就不值得孫景瀾的挂念與鐘情。
“蕭然?”見對面人一直發呆,沈銘逸敲了敲桌子。
蕭然回神,淺淺一笑:“既如此貴重,我不能收。”
“哎......”沈銘逸愣住了。
“沈侍郎不要多心。皇上每日會派人送藥讓我服下,而且,我脖頸處的傷口差不多也快愈合了,實在是用不上這藥。”頓了頓,蕭然擡眸,慢慢道,“也請沈侍郎幫我向孫将軍轉告,多謝他的好意。”
沒料到蕭然會拒絕,沈銘逸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這藥不貴重......不是......這藥貴重......哎呀!我直說了吧,這藥雖然貴重,卻遠遠比不上景瀾對你的心意貴重。”
他站起來,直接将藥瓶與藥膏推到蕭然面前:“這藥再難得,也隻是用來消炎和祛疤。但那可是以醫術著稱的靈鶴山莊,裡面多少靈丹妙藥,傳聞甚至說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景瀾什麼都沒要。他一聽聞你受傷了,就隻求了這兩種藥。”
說到這,沈銘逸擡眼看向蕭然:“我的意思不是想強調這藥有多貴重,而是想說,景瀾對你的心意,一直沒變。”
蕭然沉默片刻,輕聲道:“我知道,但我已經是皇上的妃子了。”
“呵。”沈銘逸輕笑兩聲,“妃子親自洗碗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蕭然:“......”
“是,誠如沈侍郎所見,我失寵了。”蕭然說起這個話題,毫無悲傷之态。甚至,她内心還松了口氣,隐隐有些開心。
她終于不用再假裝“愛妃”,不用再陪葉梁帝惺惺作态了。
“自我受傷後,葉梁帝從未看過我,還把棠梨宮的太監宮女都調走了。每日除了有人來送飯菜和藥,棠梨宮幾乎和冷宮無異。”蕭然道,“雖然現在需要我和日照自食其力,但我竟覺得這是我進宮以來,最悠閑的時光。”
沈銘逸坐回椅子上,點了點頭:“岑參有雲,‘心将流水同清淨,身與浮雲無是非’。這樣的日子,可遇不可求啊。”
蕭然淡笑:“看個人心境而已。沈侍郎做不到,莫非是有什麼事放不下?”
沈銘逸擡袖喝茶的動作頓了頓。
半響,他歎道:“先前明明是我勸你,現在怎麼反過來變成你勸我了。”
“不過,既說到心境,便要知心境由人。”沈銘逸示意,“我看得出來,不止景瀾對你的心沒變,你對景瀾的心亦未變。既如此,你又何必與心過不去?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