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被這笑容晃了神。
好不容易回神,落霞擡眸,卻恍然意識到,雖然沈銘逸是對她笑的,但眉目低垂的眼色,分明是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那個人,我認識嗎?”落霞好奇,偏頭問道。
“那個人你認識不認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不容易回宮,卻不陪伴在父皇身邊。”
含笑的聲音傳過來,葉慎走到落霞身邊,不緊不慢道:“長時間不回殿,父皇正找派人你呢。快回去吧。”
“可是......”
葉慎如墨的眼睛低垂,黑壓壓的眼睫也随之下壓。
被這雙眼睛注視着,落霞不禁後退一步。
待反應過來,她跺了跺腳,對葉慎身後的沈銘逸喊道:“那你明天記得進宮,找我學武功啊!”
說完,落霞不情願地跑走了。
月色如流水般傾斜而下,将雨花亭的一幕照得分外清晰。甚至,紅鯉魚上下浮沉間帶動的水聲,也清楚地傳來。
不怪蕭然耳力好,實在是雨花亭中的兩人太靜了。
沈銘逸背對着葉慎,獨自面對池塘站着,一動也不動。
葉慎則站在他身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在月色的照耀下,蕭然能清楚地看見葉慎眉眼間的專注。
這種沉沉目光......
這種專注......
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兩個男人之中。
蕭然心中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她偏了偏頭,想看看孫景瀾是何表情。
誰知,孫景瀾注意到她的視線,側身過來,低聲道:“腿麻了嗎?反正底下也沒外人,不然我們直接下去跟他們見面吧?”
蕭然:“......”
好吧,就知道不該對他抱有期待。一貫大條的孫将軍,是不會注意到這種微妙小事的。
蕭然搖搖頭,豎起食指在唇邊。
兩人繼續看着下面。
終于,雨花亭的二人動了。
葉慎走到與沈銘逸并肩的位置,垂眸看着水面上沈銘逸的倒影,清淺的嗓音不急不緩:“還在生氣?”
沈銘逸冷笑一聲:“不敢不敢。您已是鐵定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微臣怎敢與您置氣?”
葉慎沉默一下,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他轉頭看向沈銘逸,“你與落霞是怎麼認識的?她的性子我了解,最驕傲不過,怎麼就突然心系于你了?”
沈銘逸挑眉,俊逸的眉眼漫不經心:“這與七皇子有何關系?莫非,您是以大舅子的身份問我的?”
“銘逸!”葉慎抿緊了唇。
沈銘逸卻輕笑一聲,随意地拱了拱手,準備告辭。
葉慎一把抓住他,眉眼中有些焦躁:“你怪我隐瞞武襄王一案,可我當時也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就算我豁出去揭發此事,父皇會信我嗎?三皇子會坐以待斃嗎?當然,我知道換成你,你絕對會這樣做。我不如你,我知錯。”
“為贖罪,我已讓武襄王一幹人等全部伏誅,那些被殘害的士兵和百姓,我也給了他們豐厚的補償,我還給他們分有土地,讓他們能夠耕種自食,免于再受征兵之苦。這些,還不夠嗎?”說到最後,葉慎的聲音幾近低沉。
沈銘逸笑了笑,點頭:“的确,當時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
他擡眼看向葉慎,視線如秉烈的寒刀,直直射進葉慎的眼中:“那你告訴蕭然金銮殿上的事,讓她以為三皇子是陷害桃花莊的幕後之人,難道也是有什麼苦衷嗎?”
葉慎黑壓壓的眼睫,如受驚般顫抖。
“我替你說罷。”這個時候,沈銘逸的唇畔居然還能綻放出一個笑容,可那語句卻能一字一句幻化成刀,“因為你想登上皇位,因為你想利用蕭然除掉三皇子,因為......你才是導緻桃花莊被攻打的幕後真兇!”
葉慎猛然後退一步,俊逸清雅的臉煞白。
但他又很快反應過來,靠近沈銘逸耳側,低聲道:“我是幕後真兇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現在幹嘛又做出一副震驚的樣子?”
“你!”沈銘逸一把推開葉慎,憤怒道,“我震驚,是因為我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麼不擇手段!”
“我認識的葉慎是溫和善良,淡泊名利之人。雖然他是不受寵愛的皇子,處境艱難,但他随遇而安,心态謙和,努力盡微薄之力幫助他人。原來,是我看錯了!”沈銘逸語帶冰鋒,“你一直都在僞裝!身為皇子,卻不受寵,無緣皇位,你這樣的人怎會甘心?你的謹小慎微是僞裝的,你的樂善好施是僞裝的,你的淡泊謙和也是僞裝的!”
葉慎亦冷笑:“僞裝?是啊,難為你現在才看出來。太子、三皇子備受父皇寵愛,尚且都心狠手辣,我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又怎麼可能真的單純善良呢?”
說到此處,他停了停,挑眉笑道:“我要是真的單純善良,早在你府中池塘淹死了,還能在後來與你花前月下,互訴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