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靈瑤拿起葫蘆茶葉罐,對光觀察。
“我本科實習課也做過茶具,據我所知,茶葉需要避光保存。這個葫蘆隻是顔色深,并不避光。如果客戶買回去後,把葫蘆當擺件随手放桌子上,裡面的茶葉很快會損傷香氣。特别是您準備放白茶,白茶本來就以香氣取勝,沒了香氣,喝起來跟嚼樹葉沒區别。”
“小姑娘,你也許很懂茶葉,但你不懂商業。”張經理皮笑肉不笑地教導道,白茶沒有保質期,如果不用玻璃茶葉罐,客戶隻儲存不消耗,什麼時候才會買新的茶葉?“”
想吓唬我,我也是商業家庭出身,吃過見過的。
她捏了捏葫蘆壁,打開蓋子伸進去摸了下。
“即使出于這種目的也不應該用這麼薄的普通玻璃,我們想象一種極端情況,客戶不小心把茶葉罐推到地上。玻璃炸開,玻璃渣四散,茶葉混入了玻璃渣,沒法回收使用,玻璃渣躲在地毯角落,損傷客戶身體。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我都能想象網上會熱鬧成什麼樣子。
茶葉罐意外炸裂,客戶受傷,閑雲堂這家自稱高端的酒店安全保障何在?
這安全體驗是不是也太“驚喜”了點,下次是不是連床單都要仔細檢查?”
張經理梗住了:“這種事跟客戶道個歉就行,鬧不了那麼大。”
“那可不一定,”她學張經理皮笑肉不笑,“我也許不懂商業,但我很懂熱搜。一條負面新聞上熱搜隻要5萬塊,貴公司競争對手應該出得起這錢吧?或者,被傷到的客戶非富即貴,自己就能把這錢掏了。”
别問她怎麼知道的,問就是她上回見父親的時候,手下正在給他彙報了類似事件處理過程。
教授和鐘雲飛都沒發聲阻攔,她越說越勇,繼續批評那套白瓷茶具。
“透光度滋潤度都不足,像家庭日用品,不說冰種了,羊脂玉等級都達不到,29市場價不能再多,懂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跟貴公司檔次實在不符。”
看到張經理越來越黑的臉色,她驕傲地閉上了嘴。心髒撲通撲通狂跳,越想越覺得解氣。
師兄在桌子底下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師姐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這就是我們專程找美院聯名的原因,您這邊見多識廣,能提出更多更好的意見,葫蘆和茶具的材質我們确實還有改進空間。”鐘雲飛笑着打圓場,“大家聊這麼久,也該喝口水。我把這次準備使用的茶葉也帶了點來,請大家品嘗一下。”
教授是福建人,日常辦公室裡放着整套功夫茶茶具。聽到鐘雲飛開口,他主動讓林師姐把他那套茶具搬過來,親自給各位泡茶。
教授一頓行雲流水泡茶技藝展示,每人前面都擺了三個杯子,各倒了一種茶。付靈瑤不懂普洱,便随他先拿起貢眉白茶。
教授放下杯子,又喝了口普洱,最後白水漱口,喝茉莉花茶。每喝完一杯,他的眉頭就更緊一點,等三杯通通喝完,他實在按耐不住,語氣異樣地拿起白茶包裝,仔細辨認上面的産品信息頁,問:“張經理,你說這三種茶都由大師監制,不知是哪位制茶大師啊?”
張經理說了三個名字,付靈瑤跟聽天書一樣。
教授提起其中一個:“他監制的?不會吧,上個月我回老家,去他茶莊跟他一起喝過茶。回頭我得批評他,像這種品質滑落太多的茶葉牌子,别給授權了。”
教授的話還留了點情面,同意确實是大師監制,隻不過在售賣的時候給更低品質的茶葉也挂上了名頭,不留情的話,就直接說這是假的了。
礙于教授地位,張經理沒法反駁,臉憋得通紅。
鐘雲飛臉上笑容更加明顯:“您認識這位大師更好了,我們也不用再轉一手,直接找他本人訂購豈不是更好?請您介紹。”
教授點頭:“我問問他倉庫裡還有沒有貨。陶藝學院最近正在搞茶壺設計大賽成果展,跟我去逛逛?”
付靈瑤偷着樂,教授也不喜歡茶具,暗示他改改設計。
“太榮幸了。”鐘雲飛轉身邀請張經理,“一起去吧。”
“你去吧,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去開會,商量冬日菜單設計。”
張經理臉上明顯挂不住,他推薦的所有東西被嫌棄了個狗血淋頭,可又沒法反駁,因為批評人是國内頂級美院教授。他才不繼續待下去,等着被打臉。
鐘雲飛沒繼續挽留,放任他離開。一行人慢慢朝作品展走去。
看完作品展,幾人在展廳出口彙合。
教授開口提議:“今天周一,要不周五我們先出幾版方案,大家聊一聊?”
鐘雲飛翻看了下行程表:“周四下午吧,我周五還有會。”
付靈瑤聽到師兄師姐哀怨的歎氣聲,也不由地跟着歎了口氣。周四下午跟他開會,最晚幾人周三就得給教授交第一版。好在剛開學,還能抽出點時間來熬夜搞。
教授輕瞥了幾人一眼,似乎在責怪他們聲音太大:“行,周四下午三點,還是那個會議室見。”
鐘雲飛微笑說:“好的,到時候見。我也該回去了,您留步。”
教授吩咐:“小付,替我送下。”
“好的。”
兩人慢慢往停車場走去,九月初的天氣依舊燥熱,兩人心照不宣地擠到了樹蔭下。臨近飯點,路邊的人步履匆匆,逆人流而行的兩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