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抛媚眼給瞎子看。甯直氣得快腦溢血了,他發誓日後不再跟盛聞拽什麼詩文了,反正對方也聽不懂。
盛聞不知道他該何去何從,甯直現在又知道嗎?
甯直心道,他是抱了何等的覺悟和決心才邁出這一步?
他付出了自己的忠心,他的主君卻說聽不懂?
盛聞拍了拍甯直的手背,“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直到甯直騎到馬上還沒緩過神來。
古代文人為了得到帝王的青睐,常常自比為妻子,屈原離騷中所寫“衆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诼謂餘以善淫”,可以說是開了這種以夫妻喻君臣的寫作先河。
盛聞所念的這首詞是北宋詞人所做,随着經濟的發展和新樂府運動等一系列的社會變化,詩詞的理解門檻降低了不少。
這就導緻自诩老派文人的甯直有些羞恥起來了。
他也不是沒給皇帝寫過的詩中自比自怨自艾的怨婦,或者相思難解的閨中少女。
但這首詞未免太直白了點。
“你還未給我寫過這樣的情詩呢。”姚諒瞥了一眼魂飛天外的甯直。
“專心騎馬,再小心跌下來了。”
兩人為了回鄉孝敬父母的禮品并未遭到明顯的破壞,姚諒找到那堆山洞時也一并發現了這些被搶走的貨物。
隻是可憐了馬,現在完璧歸趙,貨物都放在馬屁股上。
“你說他什麼意思?”甯直苦惱地道,“我原本隻打算在到了年紀,就領一個日日點卯的小官來做。”
“這些天我以為太子有遠志,好容易下定決心輔佐他,在東宮做個幕僚也不算違背了初心。”
“你猜怎樣?”甯直道,“我今日同他挑明了話說,他卻說他沒考慮過要坐那個位置的事?”
“真是豈有此理。”甯直煩躁地把馬鞭在手中抽來抽去,“既不想坐那把椅子,又同我說這些沒用的話做甚?”
“你隻說你想不想呢?”姚諒騎馬與他并行,大雍朝民風開放,女子胡服騎射并不是什麼罕見的事,許多女子也以胡服為美。
姚諒馬背上的功夫是甯直和老皇帝一手教出來的,自然不差。
“我從前一輩子隻對兩個地方有印象,一個是宮裡,一個是東邑村。”姚諒道,“雖下過江南,但那時候整日都在船上,記憶裡除了水還是水。”
“賣了這幾年的豕肉胡餅,我才意識到這天下之大。”姚諒道,“好容易重來一次,有這樣的機會,我斷不會隻在一個地方停留久了。”
“我要看長河落日,觀塞北飄雪,見江南水鄉。”姚諒道,“這陳州,我還非去不可。”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甯直道,“我自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别提這些酸話。”姚諒白了他一眼,打馬走在甯直前面,“一來防身的手段我不缺,二來跟在太子身邊,刺客頭一個刺的肯定不是我。”
“我且問你,荏染。”姚諒叫了甯直的字,“你當真甘心?”
“明明有一腔報複,滿腹才華,隻甘心做一把人手裡沒思沒想的刀子?”
“他是沒心思,你呢?”
“都是龍子鳳孫,有什麼高低貴賤?你扪心自問,你對那個位置就沒心思嗎?”
甯直一時啞然。
良久,他道,“我還是算了。”
“嗯?”姚諒回了他一個疑惑的鼻音。
甯直玩笑道,“你當貴妃時就把合宮殺了個七七八八,你要是再當了皇後,三宮六院還能不能有活人呢?”
“你要是敢做那樣腌臜惡心的事。”姚諒一擡下巴,“本宮肯定頭一個殺了你。”
“多謝娘娘不殺之恩。”甯直笑道,“我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甯直靠着玩笑把這事輕輕撥開了,他自己心裡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繼承了老皇帝血脈裡的生性多疑,見了誰都要先懷疑三分。
甯直這樣的人,要是有人壓得住他,的确是把趁手的好刀。
主人一旦出現頹勢,他就會立刻翻身背主。
他一旦坐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無人敢勸谏無人能制約。
甯直自己知道,他一定會成為一個史書上都留得下名号的暴君。
甯直原以為自己道心堅定,一問了盛聞,他現在也被對方搞得迷茫起來了。
“你有沒有留意過?”姚諒忽然問道,“太子身邊的龍衛去哪兒了?”
“似乎…”甯直回憶了一下,他不确定地道,“似乎前幾天就從四個變成兩個了,今日好像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