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垣喬裝打扮,扮做普通的士人前往了陳州。
衛垣在陳州靖瑞縣稍作停留,補充物資。
整個靖瑞縣都頗有一種百廢待興的感覺,他在路上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匆匆忙忙,連總角之年的小兒都頭頂着清水和糧食,跑着去給大人送飯。
衛垣見路上有一群人排成一隊,垂頭喪氣地往靖瑞縣之外走,連再繁忙的人群都停下來啐一口唾沫。
“勞駕,這些人犯了什麼罪?”衛垣問道。
“這些人趁火打劫。”一個大娘啐了一口,罵道,“都是些小混混,地痞流氓,趁着人家逃難,把别家留下的鍋碗瓢盆都偷走賣了。”
“太子殿下下令,讓這些人都去修運河。”
“這…”衛垣心道不妙,他早知太子修運河這事是真的,但沒想到盛聞會把囚犯也都拉去修運河。
服徭役是個苦差事,去服徭役的路費和衣食都要自備,死在路上的也不罕見。
雖說大雍規定可以用銀錢免除徭役,但窮苦人家也拿不出這份銀子來。
何況陳州現在連日大雨,盛聞催得又急,衛垣已經在心裡把修運河和死刑劃等号了。
衛丞相覺得這些人罪不至死,“沒人勸阻太子嗎?”
“勸阻?”大娘奇道,“為什麼要勸阻?”
“哦,您是從外地來的吧。”又有一人道,“看您是個讀書人,難不成是來府衙應召的嗎?”
“去府衙應召?”衛垣更驚訝了。
“太子殿下殺了一批貪官污吏,各地官府就都有些人手不足。”那人道,“因此殿下特别開恩,允許百姓不分士農工商,高低貴賤,向府衙自薦。”
“隻要通過測試,就能暫時獲得一份職位。”那人得意道,“雖說隻是一個月,但殿下也說了,這個月要是表現好,之後就能轉…轉什麼來着?”
“轉正。”一人補充道,“轉正後就是正經官員了,拿得工錢也比實習生多。”
“行了樹生,不就因為你們家狗兒力氣大,得了個衙役的職位,天天說煩不煩啊?”
被稱作樹生的漢子呵呵地憨笑起來。
“這怎麼成呢?”被灌了一腦子新情報的衛垣抖着手離開人群,他的小厮連忙扶住衛垣的胳膊。
“老爺,您小心身子啊。”
衛垣的腦子轉了一圈,太子訂的這些規矩簡直漏洞百出,他必須得親自去瞅瞅,“走,我們去府衙。”
來接待衛垣的甚至不是縣令,而是一個看着也就十幾歲的年輕人,“來應聘?”
他坐在衙門的大門口,手邊擺着一摞文書。
為什麼在大門口?衛垣往衙門裡探頭看,隐隐約約地看見裡面躺了一地的人。
“别看了。”年輕人道,“太子殿下有令,衙門辦事大廳也要開放出來,給無家可歸的老人兒童住。”
辦事大廳?是指衙門大堂?
“那官員們在哪兒辦公?”衛垣不免問。
“縣裡大部分人現在都在堤壩上,所以縣令也在堤上。”年輕人道,“每五日縣令會巡視一遍縣裡,殿下管這叫移動辦公。”
“你到底應不應聘?”年輕人問,“我還有活呢。”
“我應聘。”衛垣連忙道。
“看你的樣子,是讀書人?”年輕人問,“會算賬嗎?”
“…會?”
年輕人直接把手頭的一摞賬本拍到衛垣面前,“這是近五日的收支明細,你都算明白了,這測試就算你通過。”
“給我看沒關系嗎?”衛垣拿着賬本的手抖的更厲害了。
“哦,殿下說這叫辦公透明化。”年輕人道,“不光是你能看,每隔十日衙門都會公布近期的收支情況,每一筆錢花在哪兒都會寫的明明白白,有專人告知給百姓。”
殿下說殿下說,全是殿下說。煩不煩啊你們。衛垣抱着算盤噼裡啪啦地打了起來。
衛垣不是那種隻知道四書五經的腐儒,讀書人都嫌金銀乃是“銅臭”之物,不願沾染,但要是沒有這些銅臭,他們早就餓死了。
衛垣越算越是心驚,按理說稅銀會有一部分留下用于建設,但這賬上全是赤字,他一直在不停地減去某筆支出,罕有加上什麼收入的。
衛垣停下撥弄算珠,沉默地把全是負數的賬本還給年輕人,“現在衙門的銀子是哪來的?”
“殿下發的啊。”年輕人理所當然地道。
“太子哪來的這麼多銀子?”衛垣道。
“抄家。”年輕人道,“還有我這樣的。”
“别看我這樣,我可是東宮屬官!”年輕人自豪地拍了拍腰上用不知什麼石頭雕刻的腰牌。
“東宮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管元青。”
這特麼什麼時候有的!衛丞相抓狂,他在大雍朝堂幹了二十年了,東宮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名字賊長的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