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陸嘯林就起身去村長家了。

不出意外，村長得知此事後，十分憤怒，迅速召集了村中的青壯後生們。

一群人抄起扁擔，鐵鍁等家夥就怒氣沖沖地上了山。

衆人來到泉眼的土牆處，正要拆除時，王子修突然從草叢中蹿了出來。

隻見他滿目陰冷，猛地一揮手，林子中立刻跑出來一隊手拿長刀身穿甲胄的官兵。

石渠村的衆人見狀立馬一哄作鳥獸散，在紛亂逃跑的人群中，陸嘯林也被兩名官兵抓住，反背過手臂，将他狠狠壓倒在地。

陸嘯林單膝跪倒在地，整張臉被抵近地面上。

王子修慢慢走到陸嘯林眼前，一把奪過官兵腰間的佩刀，一手攥緊陸嘯林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冰涼的刀片貼在陸嘯林的臉上來回滑動，獰笑着道：“你不是很嚣張麼？想打死我？嗯？今日就看看是誰先死！”

說着，雙手舉起明晃晃的大刀就朝着陸嘯林劈下來……

“不要！”

沈淼倏地一下睜開眼，直挺挺地坐起身，失聲地喊了出來。

一旁熟睡的陸嘯林被驚醒，黑暗中隐約看見身旁的人坐了起來，也連忙撐起身體，關切道：“怎麼？做噩夢了？”

說着，便伸手将人摟進懷裡。

正想低頭細問，這一靠近才發現，小夫郎貼身的裡衣居然都被冷汗浸得潮乎乎的。

陸嘯林心中一沉，掀開被子，正欲下床去點蠟燭，腰間卻被一雙細瘦的手臂纏住。

“别走！”

沈淼将額頭抵在陸嘯林寬厚的背上，閉着眼汲取這人身上的溫熱，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砰砰亂跳的心髒在熟悉的氣息中總算慢慢平靜下來。

陸嘯林下床的身形霎時頓住，轉過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用被子将人整個裹住，抱進懷裡微微搖晃着，沉聲安撫道：“我不走。别怕，我在。”

沈淼像個孩子一樣被抱在懷裡，側臉靠在陸嘯林的胸膛上，耳邊傳來他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将他從噩夢中拉回現實。

原來是夢。

還好是夢。

兩人就這樣靜默着抱了片刻，沈淼的思緒從恐慌的夢境中冷靜下來，此時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些别扭地在被子裡動了動。

陸嘯林感到懷裡人的動靜，低聲制止道：“别亂動，你剛出了汗，不要着涼。”

繼而伸手将被子裹得更緊了些，“我去點上蠟燭，馬上就回來，好不好？”

“嗯。”被子裡傳來一聲朦胧的應答。

陸嘯林拉開帷幔，下了床，點起蠟燭，屋内的視線瞬間清晰起來。

舉着燭台回到床邊，陸嘯林這才看清——

小夫郎白着一張臉坐在床上，汗濕的額發貼在臉側，兩眼眨也不眨地緊緊盯着他，仿佛怕他突然消失似的。

心中不禁疑惑，難道是夢到自己了？

陸嘯林将燭台放在矮桌上，又倒了杯熱水，坐到床邊遞給沈淼，輕聲哄道：“喝點熱水。”

沈淼從被子裡伸出手接過來，低着頭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順着食道下滑，向着冰涼的四肢擴散而去，驅散了噩夢帶來的陰冷，忍不住輕舒一口氣。

陸嘯林看着小夫郎乖乖地喝完熱水，蒼白的臉色慢慢紅潤起來，伸手摸了把他汗濕的額頭，狀似無意地打探道：“夢到什麼了？”

沈淼喝完水，徹底從噩夢中緩了過來，心中原本的恐慌也慢慢轉換為絲絲怒火：“王子修！”

陸嘯林臉色一黑，嘴角繃得緊緊的。

還不待他開口詢問，就聽小夫郎繼續氣憤地說道：“我夢到他和官府勾結在一起，帶着官兵在泉眼處埋伏你，把你抓走了，還，還要拿刀砍你！”

“……”

沈淼越想越生氣，握緊拳頭狠狠在被子上砸了一下：“一定是因為上次的事記恨上你了。”

陸嘯林聞言微微垂下眼簾，擋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兇光。

原本想着由村長出面，衆人商議着能解決水源之事就好。可他沒想到上次的事件給小夫郎留下來這麼大的心理陰影。

如今看來，隻怕日後王家有點風吹草動，小夫郎都會擔驚受怕地睡不好。小夫郎說得對，他們已經結了仇，留着遲早釀成大患，不如借此機會徹底解決……

陸嘯林心思千回百轉，面上卻不動聲色。

沈淼見他垂着眼睛不說話，以為他也在擔心王家和官府勾結的事情，忍不住靠近了些，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反過來安慰道：“夢境都是反的。就算他是趙縣丞的兒婿，也未必就能一手遮天了。我們收集好證據，就不信沒有人能治得了他們。”

沈淼畢竟接受了多年的現代教育，下意識尋求法律途徑來解決沖突。

不過他話剛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可能有些過于天真了。

單從府城南北兩區巨大的貧富差異就可窺見此地官場腐敗黑暗的一角。

公平和正義又哪裡是這麼輕易就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