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劉掌櫃!劉德全!”
寂靜清幽的店内響起喧鬧聲,旁人起身,林知了忍不住側目。小二哥說聲“開罪”,忙不疊過去:“公子有何吩咐?”
“劉德全呢?去把掌櫃的叫來!”
小二哥尴尬地笑着問:“出什麼事了?”
“這是什麼東西?”男子端起桌上的菜,“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
小鴿子眼中充滿了好奇,林知了抱起他看過去,姊弟二人很是奇怪,不就是一條魚嗎。這麼大的店定不屑用死魚糊弄。可是新鮮的魚怎麼烹調都不至于難以下咽吧。哪怕隻是清水煮。
掌櫃劉德全匆匆出來,臉上堆滿了笑,人未走近先作揖:“這是小店新菜,正要請公子賜名。袁公子,這魚味道如何?”
男子應當很是氣憤,滿面嘲諷:“如何?我含着醋跳進西湖裡抓起魚啃一口也不過如此!”
林知了被口水嗆了一下。
此刻恰好落針可聞,以至于她的輕咳顯得尤為突兀。
男子猛然轉過頭,神色冷峻:“你不信?”
“不是!”餐桌與餐桌間有的隔着可移動屏風,有的隔着不可動竹窗。林知了隔着镂空竹窗看到男子十七八歲的模樣,玉冠束發錦衣華服,不是官家子弟也是富貴出身,如今的她可開罪不起,“聽了劉掌櫃請公子賜名,再聽袁公子這樣形容,小婦人突然想到一個菜名,感覺很适合這道菜。”
劉掌櫃遙遙拱手求她别添油加醋:“小娘子——”
“你讓她說!”袁公子打斷劉掌櫃。
林知了忍了又忍才沒笑出聲:“西湖醋魚!”
劉掌櫃震驚。
袁公子不可置信:“你當真有意叫這個名?”随即一臉歎服,“貼切!”
“這,小人隻是想想。”劉掌櫃不敢承認,倘若沒有更妥帖的名,叫西湖醋魚又何妨。
袁公子煩躁地擡擡手:“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這個菜也别讓我再看見。”
劉掌櫃親自試過,沒有那麼不堪啊。
袁公子沒有等到他的回答,稱不上俊美的面孔頓時變得尤為生動:“你還不舍?哪個缺心眼的蠢貨吃你這魚!”
林知了不禁說:“總有人不信。”
袁公子本能要反駁,轉念一想加上白樂天筆下的“西湖”,興許真有人不信它有多難吃,“你不想挨打被掀桌,日後叫客人自行決定。”
劉掌櫃沒想到他的新菜保住了:“可以繼續賣?就叫西湖醋魚?”
袁公子擡手指着林知了:“她說的!”再有客人氣得跳腳莫要提他,他丢不起這個臉。
劉掌櫃沖他行禮後來到林知了身邊,林知了抱着弟弟坐下問道:“掌櫃的有何見教?”
劉掌櫃見她面前隻有一份蟹釀橙,“娘子這道菜如何?”
林知了:“叫我說真話啊?”
劉掌櫃耳邊瞬間響起“我手拿螃蟹爬上樹咬一口橙子也不過這樣”,頓時不敢聽她直言不諱,“娘子點菜了?”。
“栗子炖雞、清蒸鲈魚和羊羹。”林知了據實以告。
那名手持折扇的袁公子徐步而來,“怎麼不叫她說下去?”
劉掌櫃應當不敢惹惱他,微微不忿仍然對林知了說:“娘子請講。”
“蟹是蟹,橙是橙,滋味極好,泾渭分明!”
劉掌櫃面露喜色,轉而一想,笑容凝固。
林知了的語氣極好,小鴿子沒聽出來,乖巧地點頭附和阿姐:“酸酸甜甜的好吃。”
“那你多吃點。”林知了把弟弟放到裡側椅子上,整個小盅都推到他面前。
袁公子反應過來,用扇子敲打劉掌櫃:“前日我便說過,新鮮的食材隻需簡單烹調。時下蟹正肥,清蒸便可。現在信了?”
小二哥端着清蒸鲈魚過來,但不敢靠近。
袁公子側身,小二哥放下魚就匆忙躲去後廚,擔心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林知了準備吃魚,見二人沒有離開的迹象,“劉掌櫃等着奴家點評呢?”
袁公子自來熟說道:“你先嘗嘗。”
林知了饞了一輩子,也沒心思在意誰盯着她。何況這是一條秋季的鲈魚,肥美彈牙啊。她夾起白嫩的魚肉,果然同她前世最後一次吃到的鲈魚一樣鮮美。
劉掌櫃看到林知了的樣子懸着的心落到實處。而袁公子注意到她好像有點遺憾,又發現其梳着夫人髻:“大嫂子但說無妨。”
林知了見劉掌櫃不敢反駁,确定袁公子身份不凡,便大膽直言:“合該蒸熟後淋上熱油。”
劉掌櫃沒聽懂。
袁公子撫掌:“原來如此!怪不得我一直覺得這道菜差點什麼。”看着劉掌櫃的樣子,“沒聽懂?我——”想起讓他如鲠在喉的“西湖醋魚”,頗為記仇地說,“我不告訴你!”
林知了想笑,可這家“竹林深處”非家财萬貫之人開不起,她開罪不起,便低頭掩飾,順便夾起魚腹肉塞到弟弟口中。
劉掌櫃看看袁公子又看了看低頭不語的林知了,袁公子打定主意不講,他又不想向尋常小婦人彎腰,躊躇了半晌,小二哥送來羊羹,看到掌櫃的還在很是意外,這事沒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