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安妮直勾勾地瞅着邵柯井井有條地把她的電腦大卸八塊,輕車熟路的半點兒不輸電腦城裡那些練家子,一隻手比她兩隻都利索。
邵柯慢條斯理地卸了鍵盤,端了後蓋,擰下倆螺絲摳出一塊手機大小的東西塞到王安妮手裡:“你的硬盤,你哭天喊地的命根兒,拿着,一會兒說不定得轉硬盤。”
王安妮揣着硬盤,神神叨叨的貼到邵柯面前,小心翼翼地問他:“哎,邵一億,你......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呀?”
王安妮熱乎乎的鼻息噴在邵柯額頭上,還帶着若有似無的奶香氣,邵柯有點不習慣地閃到一邊,頭也不擡:“電子智能。”
“啥?”
“我們做的比較常見的商業産品主要為自動執行工作的機器裝置,通俗點說就是robot。”
“哇塞!”王安妮捂嘴,瞪着兩隻金魚眼對着邵柯一張小白臉上下其手,揉的人眼鏡都快掉下來了,“真的假的?沒看出來呀,你這臉幹淨的連胡子都沒有,電影裡科學家不是都年過半百、不講衛生的嗎?”
邵柯一把拍掉王安妮的乾坤大挪移,扶了扶眼鏡氣乎乎地兇她:“你才不講衛生!”
“咦......”王安妮縮手,哼了一聲:“傲嬌!”
邵柯才懶得理她,埋頭專心拆電腦。
王安妮見邵柯不再睬她,回想剛才自己拉扯着不讓他修電腦,哪成想人家就算是江湖郎中也是半個科學家,自己估計早被他嫌棄到死了。王安妮一聲長歎,自知之明地躲到小角落面壁去了。
不同于客廳裡随處擺放的小說和詩集,邵柯書房整整三面書櫃裡整整齊齊浩如煙海地碼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書籍,王安妮伸着脖子看,她自诩從小英文不錯,可除了electrical和electronic兩個單詞大多數書名連一個名詞都不認識。王安妮咽口唾沫,頭大如鬥地走到書櫃前試着抽出一本厚的賽上字典的電子雜志翻看,目錄看得王安妮欲哭無淚,正念放棄,手指一滑,滑到一頁折角,王安妮定睛一看,題目一個字都不認識,再一看,第一作者Ke Shao。王安妮平地驚雷,差點兒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随即從旁邊又拿出一本,翻到折角,又是第一作者,又是一個字也不認識,王安妮一口氣翻了四五本,都是同樣的結果,僵硬地轉頭像看妖怪一樣看着桌前專心緻志的邵柯:“邵......邵柯,你發過多少篇學術論文了?”
邵柯一隻斷臂抵着機身,一隻手在主闆上逡巡,嘴裡叼着一把螺絲刀含糊不清地敷衍:“除了會議的有一百多篇吧,忘了。”
“一百多?!”王安妮驚呼,“你都趕上我們教授的數量了!”
邵柯不屑,吐了螺絲刀:“我想發就發,才不是為了充數。”
王安妮偏頭:“你......不會是教授吧?”
“Post-Doc沒讀完,不過後來進項目拿的是Associate Professer的職位,算是吧。”
王安妮的小眼神兒瞬間抽成兩把小桃心,撲到邵柯面前:“我去,這麼帥這麼年輕的教授!被我碰上了!還是活的!”
邵柯雖沒擡頭,一門心思地debug主闆電路,嘴角卻有些得意地翹起來。
王安妮感慨萬千地在邵柯桌前來來回回踱起步子:“沒想到啊沒想到,邵一億你丫也藏得太深了。你說咱第一次見面我真以為你就一文藝小青年兒,後來吧,您老搖身一變成了億萬富翁,再後來和你嘴皮子磨多了發現你腦回路崎岖是個逗逼的好料子,現在又告訴我你翻身農奴把歌唱搞出個機器人教授。啧啧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籲——”邵柯懸崖勒馬,不耐煩地哄王安妮,“消停點兒。我這兒被你念得腦袋一短路把你CPU燒了!”
王安妮一縮脖子,給自己嘴巴上了條拉鍊兒。
王安妮憋着一肚子好奇心左顧右盼,三堵書櫃一面照片牆,面對書櫃王安妮那是望洋興歎,隻好灰溜溜去開發那片照片牆。
說是照片,其實是一牆電子相冊,高端洋氣上檔次,狂拽酷帥叼炸天。王安妮趴在牆上,很大,很多照片,大多是邵柯還健全時候的,畢業照,工作照,沖浪,跳傘,登山,還有幾張夜趴上的群魔亂舞,很多朋友,男女老少,國内國外,沒有家人,沒有女友。照片裡看邵柯顯得很高很修長,比現在身闆要壯一點,精神也更好,說起來如今王安妮看來邵柯就是保養的再好,和他二十多歲的那個大男孩真是不能同日而語,心裡竟然還些許難過。
“咳咳。”
王安妮回過神來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邊的邵柯。
“看什麼呢?悄模悄樣的,怪瘆人的。”
王安妮有些不知所措,随手指了指手邊一張畢業照:“你們幾個大男人怎麼還一人抱隻熊啊?”
“那我們學校吉祥物啊。”
“欸?好可愛。什麼學校啊?這麼萌!”
“UC Berkeley。”
“伯克利?!天才呀,聽說那學校賊難,你在那兒做教授?”
“沒。本科。PhD在MIT和UIUC都待過,後來還進了IEEE。”
“IEEE?”王安妮挑眉,旋即指着另一張照片,邵柯穿着整齊的西裝,玉樹臨風,胸牌上的名字前标着IEEE,“你指這個?這是什麼?”
“美國電子電氣工程師協會。”
“你是電氣工程師?”
邵柯聳肩。
“呵!聽着夠威風的啊!”
“以前還覺得衣冠禽獸的,現在瞅着也就那麼回事兒。工程師怎麼了?工程師照樣載。有些東西吧,其實說來真沒那個必要。這還是你想起來,我其實好久都沒看這些照片兒了。”
“照片兒不就是用來看的嘛,你不看我看!”王安妮一昂頭,目光落在面前一張照片上,“欸?你怎麼還跟球玩呢?”
“哪兒呀,那是複健時候照的,球是用來幫助我們截肢以後重新适應身體平衡的。”
“哦哦。這個呢?”
“那是手臂假肢訓練,死沉死沉的,笨得還沒我做的機械臂好使,反正我還有隻手呢,後來就不想戴了。”
“你還會攀岩呀?”
“小時候跟猴兒似的,我媽特意給我報的興趣班,我還得過獎呢。”
“喲!你媽還挺會因材施教的。”
“那是。哎對,給你看我和我媽。”
邵柯升高輪椅從上面取下來一面電子相冊,手指戳了戳,王安妮湊過去看,贊不絕口:“你媽媽真漂亮哎,真有氣質真好看。”說着擡起頭審視面前的邵柯,皺着臉搖搖頭,“啧啧啧,長殘了。”
邵柯也擡起頭來,他的輪椅升到和他原先身高差不多的位置,王安妮伸着小腦袋竟有些小鳥依人的樣子,乖巧可愛。
王安妮看着照片,邵柯看着王安妮。
“媽媽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儀态端莊,慈眉善目。”王安妮一瞬不瞬地盯着照片裡的女子,越看越有眼緣。
“我媽很溫柔的,以前小時候除了禍害衆生就是粘着我媽,也說不清怎麼回事兒,我和我媽在一起就特乖。看見那隻翡翠镯子沒?那是要傳給我媳婦兒的。”
“是嗎?!你們家還興傳家寶呀?”
“怎麼不興?待字閨中呢。”
王安妮眯他:“啥時候你邵一億撬牆角大捷,抱得你苦苦暗戀的小妮子西歸,知會你老妹兒我一聲兒,給您孝敬上一份體體面面的大禮!”
邵柯一怔,呆呆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王安妮,緊了緊手指,咧開嘴笑:“成!那到時候你可别忘了我啊。”
“哪兒能呀!?我還等着我和老費成了,兄弟你給我抽百分之十的提成呢。”
“小氣,三十!抽三十!”
“局氣!”
“哎,等等,”邵柯聲音低下來,把王安妮拉到身邊,“那你看我這樣......能行不?”
王安妮笑,咬了咬嘴唇,語氣放認真了些:“邵柯,我這麼跟你說吧,跟你認識了半年,我真覺得你挺有才氣的,幽默,爽快,腦袋瓜兒好使,你雖然是我客戶,一點兒架子都沒有。幫了我那麼多忙,我有時候都覺着沒臉見你了,一見面就不知道又有什麼事兒煩你。你别看我嘴賤,其實我跟你說句實話,我挺佩服你的,這輩子能認識你、和你做朋友是我王安妮前生修來的福份。所以你聽我的,準能成!實在成不了大不了我王安妮終身不嫁陪你一起孤獨終老!”
邵柯聞言莞爾,意味深長地看着小臉粉撲撲的王安妮:“安妮,你是個好姑娘。”
别看王安妮油子,老王家還是有光宗耀祖的慎獨家訓的。王爸爸教導人一輩子做什麼都不能做白眼兒狼,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何況邵柯給她修電腦恩如泰山。王安妮孑然一身,混了這麼多年飯吃,全憑一個腦瓜兩隻手,深思熟慮了一番下定決心——親自下廚犒勞恩公。
王安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邵柯盯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心裡暗自罵娘,這費德明到底在下面修煉了幾千年轉世投胎逮了王安妮這麼大一便宜。
“哎,邵柯,我就不明白了,為啥之前我橫看豎看就楞沒看出來你是一教授啊?”王安妮叼着筷子,研究一般地瞅着對面今天食欲極佳的邵教授。
“因為你眼拙。”
“切,”王安妮白眼,“你店裡跟一世外桃源似的鬼能想到你是一掰扯機器人的大牛。”
邵柯右臂抵着小碗,左手扒拉着土豆炖牛肉,不以為然:“智能電子産品和陶藝我都喜歡,隻不過出事兒以後有段時間就特不想碰這些,總覺着有心理陰影。”
王安妮皺眉。
“不過這事兒不能這麼想,我這叫轉嫁危機。配電室事故是事故,智能機器人是我的興趣,千金難買我喜歡。後來慢慢就想通了,所以又開始想弄點兒東西出來,隻是家裡沒實驗室東西齊全,好多想法都沒能實現,你看我的殼殼其實本來是想弄個變形神龜的,現在成了按摩儀。”
王安妮嘿笑:“按摩儀好,按摩儀我喜歡。”
邵柯擡頭對王安妮笑:“送你呗。”
王安妮趕緊擺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消受不起。”
邵柯嗤笑。
“安妮。”
“嗯?”
“算我欠你個人情,幫我一忙成麼?”
“之前欠你的人情丫我還還不起呢?!你還反過來求我?!客氣什麼呢,快說,上刀山下油鍋任您差遣!”
邵柯笑,眨了下眼睛,笑容淡下去:“沒那麼玄乎,回答我一問題就成,走心點兒。”
“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費德明,你......會不會喜歡我?”
“啊?”王安妮瞪眼。
“不是你别誤會,”邵柯有些不自然,放下筷子,沒敢看王安妮,“你剛才不是讓我讨媳婦兒嗎,我身邊女性朋友不多,想讓你給我試驗一下。”
“哦——”王安妮若有所思,大眼睛一轉,旋即對邵柯宛然一笑,“喜歡!想天天和你在一起,盯着你這隻大帥比,喝酒侃大山,吃飯看電影!”
聽了王安妮的話邵柯一愣,笑意從嘴角漾開,比花兒都燦爛。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