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宋過白與梁檐保持了剛認識時的距離,既不生分、也不熱情,像一隻頗有禮度的河蚌縮回了殼。
梁檐倒也不介意,依舊時不時出現在工作室,隻是不再插科打诨、一坐下就翻開書緊張複習。
期末考試周臨近,金融系為了讓大家下學期能出去實習,将十幾門課壓在了上學期,結果這次考試周戰線長達小半個月,系裡哀鴻遍野。
反而是度過交圖期做完pre的宋過白他們輕松不少。
“哎我說,你們都什麼時候回家?”
“今年春節特别晚...我記得好像2月9号才除夕?”
“我去?那我再待待吧,早回去了也是相親....”
“哈哈哈哈哈哪個姑娘大過年的這麼悲慘還得和你相親!”
“呸!你嘚瑟啥?情人節那天才初五,這把你可得和男朋友異地了!”
男朋友。梁檐聽到這幾個字筆尖微頓,突然想起了周作和簡廊川,眼前又浮現宋過白明明有那麼點喜歡自己,卻強裝冷漠把他推開的糾結樣子。
哎,貓科,真難養。
不不不專心專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現在可是考前抱佛腳的關鍵時候....不能沉迷美色得愛情事業兩手抓.....
“過白,你今年春節怎麼說?”身後雎小山的聲音響起。梁檐偷偷豎起耳朵。
“嗯....應該還是留校吧。”
“還是不回去嗎?你媽媽....”
“她沒關系,我打個招呼就行。聽說你昨天和嚴老師請了假,下周提前走?”
“對!我家在農村嘛...過年準備起來很麻煩,我奶奶一個人忙不過來。”雎小山家在隔壁省,父母在外打工,一家人隻有過年才能好好團圓。
梁檐筆尖不自覺地在書上計算起日期。
最後一門考試在後天,然後還有個系裡的志願活動、陳黎那邊心理中心也有點事情要收尾...放假回家前,應該能逮着機會和宋過白談一談。
坐在開往敬老院的大巴上,梁檐還在琢磨着這件事,沒注意到一個人在旁邊坐下。
“不介意吧?”
梁檐擡眼,是簡廊川。作為班長,他是這次志願活動的領隊。
“周作呢?這種活動他居然不來陪你?”
“醫學院考得比我們還晚,還在苦苦奮戰呢。”簡廊川腼腆地笑了笑。
“不過之前籌集要送的物資,他幫了不少。”
“....有什麼?”
“唔,米面糧油,衣服圍巾什麼的。哦,周作幫我聯系了一家幼兒園,讓院長出面,組織孩子們制作了賀卡。”想到周作,簡廊川圓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梁檐配合地點點頭:“挺有創意,一會到了我幫你搬東西。”
沒有聒噪的周尹東在,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簡廊川自顧自掏出一本口袋書,梁檐戴上了耳機。
夕陽紅敬老院在南都市郊,算是商業養老院中收費比較便宜的那一檔。裡面的老人大多失獨或者生活難以自理,即使春節臨近,很多老人也無家可回,白色發灰的牆面、草色枯萎的院子,唯一的亮色就是門口挂起的兩盞紅燈籠。
整個敬老院的老人們聚集在大活動室裡,圍坐成一圈,簡廊川手腳忙亂,安排着同學們按次序在房間中央表演慰問節目,面龐因為緊張和羞澀漲得通紅。
梁檐幫工作人員把物資安置好,走進活動室的時候,一段二人轉剛好表演到高潮,四周笑聲不斷,許多老人們臉上都洋溢着或深或淺的笑容。
——不對,有哪裡不對勁。
梁檐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在屋裡逡巡,繞過密集淩亂的椅子和人群,最終猶豫着在一個輪椅前停下。
頭發稀疏花白的老人,瘦小的身軀淹沒在醬紅色的棉襖中,皺紋極深,眼睛微眯着,看起來十分平靜。
“奶奶,您是不是不太舒服?”
周圍的人紛紛回頭,老人沉默半晌,慢慢搖搖頭。
簡廊川招呼表演繼續,也走了過來:“怎麼了梁檐?”
梁檐搖搖頭:“奶奶,不舒服就要說,我們都會幫您。”
“......”氣氛陷入僵持,周圍開始有人的注意力從舞台轉向這裡。
簡廊川招呼來一旁的護工:“這位老奶奶有什麼基礎病嗎?平時會發作嗎?”
護工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面色蠟黃,幹活卻很利索,是個粗嗓門:“别理她,她是我們這著名的’狼來了’,經常假裝犯病嚷着要見家裡人,回回拖到醫院檢查,你猜怎麼着?好得很!這老太太要真犯病啊,肯定得鬧到整層樓都曉得嘞。”
簡廊川也拿不準情況,隻見梁檐俯下身靜靜端詳了老人一會,對他說:“班長,叫能管事的人來,立刻!”
副院長就在樓上辦公室,十分鐘後才磨磨蹭蹭出現,梁檐已經将人從活動室推到走廊,正半蹲在老人面前耐心勸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