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嘶啞凄厲的叫聲從林間傳來萦繞在兩人耳邊。
吵死了。
阿伏兔忍不住伸出右手錘了一記樹幹,枝葉間窸窸窣窣地驚起幾隻零星的黑鳥。
樹下卻逐漸吵鬧了起來,真選組的警察看了監獄中囚犯後,疑似起了内讧。
他們在監獄門前大聲叫嚷,甚至動起了拳頭。
“咦?有個小老鼠。”神威的眼睛在黑夜中灼灼有神。
樹下的灌木叢内蠕動了一下,突然冒出一抹嬌小的身影,夜色下看不太清女孩的臉,隻能看到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
她拖着一大堆臃腫的花色被褥,趁着衆人不察,偷偷打開條縫,溜進了監獄。
“如果沒猜錯的話,我想想。”
阿伏兔順着神威視線看過去,摸了摸下巴,“以這小女孩身上的衣物來看,吃穿用度無一不精貴,年齡又在這個時段的話……”
“大概是公主殿下吧!”
也隻有公主殿下有這個膽子偷溜進監獄。
不知是不是年輕時做的缺德事太多的緣故,德川定定雖然妻妾衆多但并無子嗣,如今的傀儡将軍是其侄子德川茂茂,而茂茂有一胞妹——澄夜公主。
佐佐木被刺殺時,和萬事屋的小朋友以及公主大人身邊的德育老爺子在一起,想來他們應該是通過公主殿下進到了江戶城。
不知道公主殿下深夜來找囚犯做什麼。
警察守備如此松懈?
“團長,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去龍宮的時候,和這個真選組局長見過一面。當時他好像是說你很像他朋友家的一個小妹妹呢。”
阿伏兔指了指不遠處高大健碩的男人,大膽揣測,“我覺得吧,雖然地球不大,但也沒那麼多巧合,武市剛剛說白夜叉人脈不小,看來他們與真選組也是有交情的。”
既然是朋友,真選組針對本應嚴加看守的囚犯作出如此詭異的舉動,就說的通了。
雖說在歌舞伎町時與這群警察擦肩而過,感覺也不是很靠譜,但足足百人看守卻讓手無寸鐵之力的女孩有可乘之機,這樣的放水行為顯然并不隐蔽。
當然這隻是推測,也有可能是公主大人的要求罷了。
“哦?哪個朋友家的小妹妹啊?”神威笑得很純良,語氣裡盡是疑惑。
“咳——就是那位嘛?”
“我好像不太明白呢。”
“嗯,那個,吉原……”阿伏兔眼神遊移,摳了摳旁邊的樹皮。
明知故問,還能是誰?
神威陰恻恻地盯了阿伏兔兩秒,突然合十雙手,作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噢,你是說,那個在吉原,踢斷某人一條腿,咬掉某人半個耳朵,紮穿某人半個肩膀,差點把某人打死的廢物嗎?”
“……”
典型的指桑罵槐!
偏生說的還是事實沒法反駁。
樹上沉默了半晌,連烏鴉都識相地沒有吱聲。
“怎麼?生氣啦。”神威笑眯眯地從背後貼上來,白皙小巧的下巴抵在了阿伏兔的右肩。
撲在耳朵上的溫熱鼻息讓阿伏兔汗毛倒豎,他上半身微微前傾了幾度,有點别扭地想要避開,卻被一隻精瘦有力的胳膊從背後勒住了胸口,倒逼着往後一仰。
呵,阿伏兔倒抽了一口涼氣。
“阿伏兔你小心點呢,果然年紀大了身手也退步了嗎?”神威的聲音裡帶着絲不知所謂的愉悅。
“咳……”阿伏兔回頭扭了下身子,掙脫神威的桎梏。“我隻是湊近點聽聽公主在和他們說什麼好不好。”
神威:“我還以為你迫不及待要殺那負心漢了呢。”
阿伏兔:“負不負心的跟我可沒什麼關系,可不是我玩弄了這老婆婆的感情。”
“再說了,團長。”阿伏兔抵着樹枝,變換了交叉的雙腿,面朝神威調整了下坐姿,“真情證什麼的本來就是騙騙小孩子的玩意,成年人誰還信這個。”
雖然受害者有罪論不好,但以夜兔的準則來說,太天真本就是種罪過了。
“嗯。”神威難得沒有反駁。
他借勢松開了束縛,雙手背起枕在腦後,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你也不信。”
“所以阿伏兔,你也覺得我的選擇是對的。”
看了鈴蘭蹉跎半生的虛妄,神威好像更加笃定,感情是一種很荒誕的東西。
所以,
選擇離開……
選擇超越……
選擇前進……
選擇……是對的。
聽了這話,阿伏兔心底一擰,神威的語氣不鹹不淡,他卻聽出了一絲怅然。
對于夜兔這種天生的殺戮機器來說,感情的淡漠是非常正常的,但作為把神威拐上海盜船的人,他天然的有一絲歉疚。
尤其,他全程窺探了幼年神威的家庭悲劇。
“我不……”阿伏兔輕輕歎了口氣,有傾城玲蘭這麼個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否認的話也有違夜兔良心。
“總之加個前提也行,加個前提吧,在吉原。”
在吉原這種場所,真情證應該是無稽之談。
甚至也不一定……
…………
神威的視線透過林葉的間隙,昏暗的光線下湛藍的眸子比夜空還深邃,仿佛投入了一片星辰。
阿伏兔棕褐色的發絲在銀月的照映下泛着柔和的光。男人扯了下披風,重新隐匿了一下高大的身形。
月亮就在這片星辰間照了進來。
神威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輕笑,撈起了粘在阿伏兔黑色披風上的棕色發絲,“沒什麼區别哦,阿伏兔。”
阿伏兔:“不,團長你不覺得這事還是有點蹊跷嗎?”
雖然目前各方的信息彙總起來,一環扣着一環,都指向這個結果,但直覺告訴他總還是有種違和感。
神威饒有興趣地把玩着那一根撿拾到的落單發絲,“通篇聽下來隻覺得鈴蘭很愚蠢,将軍大人的身份就注定了他的話沒有可信度。”
吉原的女人,尋常的恩客也就罷了,對特殊身份的情人的話怎麼能不長心眼。
那時候的将軍之于鈴蘭,相當于鳳仙之于日輪,地面上的吉原與地下的吉原沒有什麼區别,男人随便動動手指就能困住自己的禁脔。
阿伏兔搖了搖頭:“老太太年輕時總不至于神志不清吧。”
都說愛情使人盲目但也不至于盲目至此。
神威:“花魁大人當時怎麼說來着?”
【她與意中人在月下立誓,他們要一起逃離吉原,夜幕會攜明月而來,當月亮升起時……】
硬挺的發梢在掌心輕紮了一下,神威怔了一怔,停下了揉搓的手,與阿伏兔對視一眼。
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将軍大人何必要“逃”出一個小小的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