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種感覺就像當初勵九歡帶走北秋弦時一樣，而這次，他是親手将暮曉送走的。

“霜兒，就讓你師兄去做他想做，讓他不後悔的事吧。師父到了這把年紀才明白，能不留遺憾地活着才不枉此生。這一點我比不上你師兄！”

“師父...”

“為師此生，娶了你眉師娘，卻未好好待他，還是一心想着修仙，将未央送入劍嶺，卻未在其生前為他出頭，替他正名...”

寒霜甯看着師父的身影，那躬形的脊背若隐若現，他這才發覺這些天來師父又老了許多。

不過師父所言，讓他對自己今後想走的路似乎有了新的打算。

第二天，寒霜甯身着一身民間的便裝，肩上背着小小的行囊，來到素桑真人面前，而他的師父好像比昨日又更加蒼老了。想想也是，一個月前才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與女兒，昨日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又離去了，内心的百感交集肯定不比他少，寒霜甯一時之間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霜兒，你...也要走麼？”素桑看着他這身裝束，先行開口道。

“師父...我...”

糾結再三後，寒霜甯噗嗤一聲跪在了素桑面前，道“請允許徒兒去人間尋一人！”

素桑哽咽道“想...清楚了？”

寒霜甯一時有些訝異，但回過神來後，還是堅定地道“想清楚了！”

素桑歎了口氣，道“霜兒，從北公子下落不明的那日起，我便知你總有一天會離開我，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這一天來得實在是太快了…”

寒霜甯也同樣哽咽了，從小就對他嚴苛，沒有給過好臉色的師父，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為了他這個總是惹麻煩的徒弟而流露出哀傷，悲痛，不舍的表情。

而且這份不舍完全不亞于昨日暮曉離開的時候。

寒霜甯叩首道“師父，徒兒不孝！”

寒霜甯哭成了個淚人，此刻的他好像不是那個二十幾歲已經曆經千帆的寒霜甯，而是五六歲時抱着師父的腳動不動就大哭大鬧的寒霜甯。

素桑真人替他拂去臉上的淚水，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多大的人了，還隻會哭哭啼啼的。”

這也是寒霜甯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師父這麼溫柔地對他說話，可是他的眼淚始終沒有止住。

......

素桑站在窗邊，遠望漸行漸遠的寒霜甯，深深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兩位愛徒，竟沒有一人選擇修仙這條路，素桑啊素桑，你這一生可真是失敗啊！”

第四日破曉時分。

待暮曉來到魔域時，隻見熊熊的業火在魔域内燃燒，業火之上，天兵天将列陣已待，難道仙魔之戰結束了？

萬無依呢？萬無依！

他在烈焰之中尋找萬無依的蹤迹，還不時地抓來魔兵詢問，但卻無人告知他答案。

他舉目望天，發現列陣以待的天兵天将都看着天水河的方向。

他也側身望去，是萬無依！正一陣驚喜，沒想到，就在這一瞬，萬無依被天君一掌打入天水河。

“不，不要！”暮曉瘋了一樣地抛出扶桑劍，希望萬無依能接到它，可是奈何，還是晚了一步，他竟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天水河吞沒。

天君隻看了他和扶桑劍一眼，便收隊道“撤！”

不帶片刻遲疑地離開了魔域。

這是暮曉第一次見到天君，太蒼法師的真容，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暮曉來到天水河旁，眼望天水河，再看看此刻如同廢鐵一樣躺在天水河邊的扶桑劍，心中的恨意如同這魔域燃燒的業火一般，他恨自己，為什麼修為這麼差，幫不到她，救不了她！更恨自己，為什麼會晚一步！

可是，逝者已矣，死者不可複生，還有什麼可追悔莫及的。

不對！還有機會，一定還有機會親手把劍還給她。

他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曾經在鬥轉星移中看到過的那片地心之火，又看了一眼天水河上的那條縫隙，心中有了打算...

暮曉拾起地上的扶桑劍，劍刃抵在烈焰中，一路滑行，離開了魔域。

魔域的烈焰有熄滅的一天，但是地心之火是生生不息的。

......

日暮黃昏，夕陽在沉落，暮曉從一片烈焰來到另一片烈焰之中。

他将手中的扶桑劍舉起，重重地劈向這熊熊的烈火，這一刻，每個火焰仿佛都在顫抖，顫抖之下，一條清晰的縫隙在地心之火顯現。

暮曉一步一步朝着地心之火走去，朝着那清晰的縫隙走去，直到淹沒在這熊熊的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