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一年!就一年!”溫程忍無可忍,“我關心他又怎樣?他喜歡我又怎樣?他一年以後就走了!就離開了!就忘了我了!他才5歲!我不是禽獸,我和一個5歲的孩子能發生什麼?!”
鄭鈞隻瞪着溫程,不說話。知道勸說無用,溫程難受地用手掌揉了揉眉心。
“混蛋,你真混蛋!”溫程把手機、感冒藥和鑰匙塞進鄭鈞羽絨服兜裡,轉身回家。
鄭鈞看着溫程往自己兜裡塞東西,一把抓住溫程拉回來,當街吻了上去。
溫程怔住了,反應過來後猛地推開鄭鈞,難以置信又憤怒地瞪着他。
鄭鈞被推得後退一步,疼得倒抽一口氣。忍過這陣疼痛,沒等溫程質問就攔下一輛出租車,坐車走了。
被莫名其妙親了的溫程在原地愣了好半晌。
懷裡時生動了動,溫程猛地回過神來,這才感覺到寒風吹得身子冷得發疼,趕緊快步往回走。
時生被溫程抱得緊緊的,動彈不得:“松開我。”
“怎麼了?”溫程問,“冷了?堅持一下,馬上就進樓了。”
“松開。”時生堅持。
溫程松了松勁,時生拽開裹在身上的羽絨服,被溫程一把按住了,“幹什麼?風這麼大,凍着怎麼……”
話沒說完,時生掙開溫程的手,把羽絨服披在了溫程凍得冷冰冰的肩上:“為什麼自己不穿衣服?”
時生的羽絨服對溫程來說并不大,但也擋住了一部分吹到肩上的風,溫程腳步的頓了一下。
還有一小段路就到家所在的公寓樓,溫程承了時生的情,沒把羽絨服裹回時生身上,但把時生抱得更緊了,加快腳步跑起來:“忘了。”
時生問:“如果一年以後我不想離開你,你會想讓我走嗎?”
溫程愣了一下,“也許想。”
時生沒再說話。
溫程快速跑進樓,樓裡開着暖氣,周身一下子暖和過來。
“一冷一熱,可能要感冒了。”溫程坐電梯上樓回家,煮了姜湯給時生和自己喝,“還睡嗎?”
“不睡了,吃飯。”時生坐到溫程身邊。
“飯還熱着,你先吃吧,我去給你做鐵闆燒。”溫程起身去廚房。
時生看了溫程一眼,久違地自己拿起筷子吃飯。
“以後你還喂我嗎?”十幾分鐘後,溫程端來做好的鐵闆燒坐下,時生看着溫程問。
“不喂,你自己吃。”溫程把鐵闆燒推到時生面前。
“還給我做營養餐嗎?”
“中午我不去學校了,你自己吃飯睡覺。”
時生沉默了。
“還有什麼問題?”
“因為我傷害了鄭鈞?”
“對,他是我的死穴。”
“隻要傷害他,你就不原諒?”
“對。”
“任何人?”
“任何人。”
“我也是。”時生說。
溫程擡起頭。
時生說:“任何人,隻要傷害了你,我就不會原諒,一次也不,就算血債血償了也不。”
溫程怔愣地看着時生。
“你對我來說,就是這麼重要的人,你是我的死穴。所以,你能理解嗎,我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傷害的他?”
溫程隐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
時生說:“鄭鈞沒有誣陷我,我的确喜歡你,溫程,就是他說的那種喜歡。”
溫程有些生氣,覺得今天一個兩個的,都跟自己過不去,“你懂他說的是哪種喜歡嗎?你還這麼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我懂。”時生說,“鄭鈞說的沒錯,也許因為天分,也許因為耳濡目染,所以我即使現在5歲也懂得情愛,我分辨得出我對你的喜歡都有哪幾種,普通的,不普通的,尋常的,不尋常的,有理的,沒理的,禁忌的,非禁忌的……都有,有你不敢相信的那種喜歡。這是我對你的坦白,除此以外,我對你沒有秘密了。”
“你懂的還真多啊。”溫程感覺自己的手有些發抖,連筷子都握不住,“為什麼?因為我對你好?我們相依為命,你把我當最親的人,但是把感情弄錯了?”
“在你對我好之前,我就喜歡你了。”
“什麼時候?”
“4歲的時候。我聽過你的事,也見過你的照片。我撕碎了我家裡你所有的照片,我甯願毀了它們,也不希望你的照片在那樣肮髒的環境裡被人看到。”
溫程沒覺得連薔家裡有他的照片是什麼稀罕事。他和連薔是同一所大學、同一專業、同一屆的同學,任何一個同屆學生家裡有其他同學的照片都不奇怪,何況溫程和連薔為了躲避衆多追求者,還假裝交往過一段時間。
溫程搖頭,“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
“沒有理由。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但我就是就是喜歡上了。我比我媽有眼光。看看她找的男人就知道,她配不上你。我不一樣,我知道我該找什麼樣的人共度餘生。”
溫程聽得心情複雜:“你知道你媽假裝和我交往的事?”
時生:“知道。他們兩個每次吵架的時候都會新帳舊帳一起算,口無遮攔,什麼都說,你的事也說了不少次。”
“那你應該明白,我和你媽一樣,是你的長輩,你媽還讓你管我叫。無論怎樣,你至少應該管我叫叔叔……”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你隻是比我早生了20年的陌生人,和我在街上遇見的任何人本質都一樣。我喜歡你,全心全意,既不觸犯法律,也不傷風害俗,隻有你自己把我當個孩子,隻有你自己心裡過不去。”
溫程揉了揉額角,神經突突跳着疼,過了一會兒,疲憊地呼出一口氣:“算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許你現在的确喜歡我,但你還小,等你長大……”
“你現在不相信我的話,不相信我的感情是真的,你覺得我對你沒有愛情,隻是把其他的感情錯當成了愛情,等我長大成人、思想成熟、深思熟慮以後就會發現真相,或者就不見得還會喜歡你了,你是想說這個嗎?”
溫程愣愣地張了張嘴,半晌輕歎:“原來剛才你都聽見了。”
時生問:“我怎麼做你才相信?”
溫程皺着眉看着時生,想說“你隻是個孩子,我們差了20歲,無論你怎麼做我都不會相信”,但時生還是個孩子,說了這些除了傷害時生,還有什麼用,時生怎麼會懂?
溫程考慮再三,隻能嚴肅地說:“時生,或許由于先天原因和家庭原因,你懂事早,明白事理也早,但終究你還小,你還沒有見過那麼多的人和事,你還是有很多難以理解和不明白的東西。比如,你不明白這是件多嚴重的事,或許你覺得你明白,但我覺得你不明白,所以現在我沒辦法相信你。等你長大成人,思想成熟,能做出成熟獨立的判斷的時候,我才敢覺得你明白了,我才敢相信你所說的感情是真的。”
時生說:“如果隻有這樣才能讓你毫無顧慮地相信,那我會做。”
溫程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頭疼,被鄭鈞和時生一折騰,食欲也沒了,再加上剛剛在外面吹風凍着,頭昏腦脹,神經疼的毛病又開始犯。
“我知道了,”溫程揉着額頭起身,“你吃飯吧,我睡會兒,吃完了叫我。”
時生看着溫程發紅的臉色,說:“你發燒了。吃完藥再睡。”
溫程心煩意亂,疲憊地擺擺手:“就是吹着風了而已,沒事。”
也許是晚上沒睡好的緣故,溫程剛躺下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間感覺有濕漉漉的東西在自己額頭、頸間擦拭。
溫程以為是鄭鈞回來了,怕鄭鈞牽動傷口,于是忍着疼痛掙紮着醒來,睜眼發現是時生。
“這是幹什麼?”溫程發現自己聲音很沙啞。
時生放下濕毛巾,給溫程端了杯溫水,溫程伸手接的時候,時生卻拿了藥片放在溫程手上。
溫程認出這是藥箱裡的退燒藥,愣了一下,把藥喝了。
“我真發燒了?”喝完水以後,溫程感覺嗓子好受了些,把被子遞還給時生,靠坐在床頭。
時生放下杯子,把枕頭斜過來給溫程墊後腰,讓溫程靠着舒服些。
“我睡了多久?”溫程看着時生又拿起毛巾,在放了冰塊的水裡過了一遍,擰成半幹,爬上床,從溫程額頭往下擦。
溫程任由時生給自己物理降溫。但明明是浸過冰水的毛巾,溫程卻隻能感覺到一點涼意,可見燒得不輕。
時生力度很輕。冰毛巾帶着微微的涼意,讓難受的身體感到些許舒服,在疲憊的時候尤其催人入睡,困意又席卷了溫程。
溫程靠在床頭又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燈已經關了,身上被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右手被緊緊抓着,右腿外側被時生小小的身體緊緊貼着。
溫程擡起左手去開床頭燈,伸出去才想起自己這邊的床頭燈已經沒了。
其他感官漸漸蘇醒,燒似乎退了些,又似乎沒有,疼痛和昏脹的感覺倒是減輕了些,還有就是渾身濕漉漉,粘膩難忍,想去沖個澡。
溫程小心地從時生手裡抽出右手,但剛要下地時生就猛地驚醒了。
溫程在黑暗中看了時生一眼,憑着記憶摸黑拿了套幹淨的睡衣:“睡不着就先躺會兒吧,我身上粘粘的,難受,沖個澡就回來。”
溫程把換下的衣服放進洗衣機,轉頭看見時生走了進來。
溫程問:“你也洗?”
時生沒說話,自顧自脫衣服,扔進洗衣機。
“為什麼不說話?”溫程打開淋浴器,先給時生沖澡:“我惹你生氣了?”
時生一言不發地沖完,走開去拿洗發水和沐浴露。
溫程給自己沖了沖,等時生用完,從時生手上拿過沐浴露和洗發水。
時生不言語,溫程隻能自言自語。
“為什麼生我的氣?明明我的氣還沒消。”
“你傷害了鄭鈞,我不能原諒你,就算你對我好也沒有用。我會履行監護人義務照顧你,但我心裡有了芥蒂,恐怕無法像以前一樣對你了。”
“你為什麼非要傷害他不可?我本來越來越喜歡你,可現在,情感上我很為難,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了。”
“現在我的氣還沒消,你竟然反過來生我的氣,你想讓我怎麼辦?”
最後,溫程歎了口氣:“難道你這是在逼着我原諒你嗎?”
“我不需要你為别人的事原諒我。”時生迅速洗完換上幹淨的睡衣,并沒有轉身看溫程,帶着怒火的語氣冰冷非常,“如果你因為别人的事搞壞自己的身體,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時生說完,打開浴室的門出去了。
後半句話像是一拳重重打在溫程心上,讓溫程猛地清醒過來。
本質都是傷害鄭鈞,但……不一樣。
時生和他們那些人不一樣。
溫程看着時生的背影,胸口憋着的那股難受勁兒,随着時生的離去漸漸松開了。
溫程握了握拳,最後苦笑着松開了,低歎:“連薔,你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決絕又聰明,厲害得讓我怨都怨不得。”
今後的一年時間要怎麼過?
隻能把該壓的情緒壓下去,畢竟是對着個在乎自己的人鬧别扭,如今的局面也有自己的失責,總該把根植于心的情緒壓下去,讓大面上都過得去。
溫程洗完澡出來,開了燈,忍着渾身的難受勁兒去廚房煮了杯牛奶,晾溫了端給時生:“你今天也着了風,别感冒。”
時生看着面前的牛奶,聽着溫程的話,愣了一下,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忘了接。
“不接等什麼呢?”溫程把被子往前湊了湊,“等我喂你?”
時生回過神,接過杯子,語氣有些疑惑,又像是試探:“你原諒我了?”
“你不是不在乎嗎。”溫程蓋上被子,閉着眼睛靠坐在床上,腦袋又昏又脹,還嗡嗡地響,聲音有些沙啞,透着疲憊,“不在乎還問什麼?”
“你不是不原諒嗎。”時生問,“不原諒為什麼變了語氣?”
“沒原諒,壓着了。”溫程拿過手機給鄭鈞發消息,鄭鈞沒回,溫程放下手機,又閉上了眼,“像是心裡梗了一根刺,但生活該過還得過。”
“我傷害他這件事就是這根刺。”
“嗯。”
“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
“恐怕不會像以前一樣心軟了。”
“足夠了,我隻要能有你陪着就夠了。”
溫程的心揪着疼了一下,皺了皺眉,沒說話。
時生靜靜地喝牛奶。
過了一會兒,溫程問:“為什麼你不挨着我就睡不着?”
“我不知道。”
“你今晚試試别挨着我睡,我發着燒,别傳染給你。”
“不喂我飯吃,不陪我睡覺,你想趁此機會讓我不依賴你?”
溫程皺了皺眉:“你心裡太敏感了。我沒這麼想。”
“你要是這麼想了我也能理解。能有你陪着,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這是我唯一的願望,實現了總該付出代價,我照做就是了……”
溫程忍無可忍地睜開眼,“苦肉計好用嗎?”
“這得看你。”
溫程感覺頭更疼了,幹脆躺了下去,蓋好被子:“隻能拉手。”
“不算好用。”時生利索地喝了牛奶,放了杯子,關燈爬上床,“但比分開睡好多了。我隻能照做,不是嗎?”
溫程:“……你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