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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接時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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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家不主動表态,溫程隻能上門去找。雖然他現在大可以直接把時生留下,反正時家沒來要人,但仔細想了過後,溫程覺得這事不能辦得這樣暧昧不清,因為這涉及到很多必須明确、不可糊弄的法定手續問題。

而且時生身體恢複之後是要繼續上學的,萬一剛适應這邊學校的生活,又要被時家強硬地接走怎麼辦?時生的生活該怎麼變得正常、安穩?

時家要時生也好,不要也好,他必須得讓時家表明态度,才能逼自己明确自己的态度,因為他實在下不了搶奪時生的決心。

其次是應聘的事。

這件事是躲不掉的。年前最後一次通話,他提出保險起見,為申請重要項目而晚幾個月應聘的時候,已經讓鄭鈞心裡不滿了;如今計劃生變,重要項目已經被自己親手葬送,且一年内不會再有,所以短期内自己的作品是不可能有大跨度提升的機會了,再拖時間也于事無補,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甚至會讓鄭鈞覺得自己拖時間不是為了重要項目,而是為了逃避應聘和欺瞞他,這種想法會比單純的應聘失敗更讓鄭鈞憤怒。為了避免産生誤會,倒不如現在立刻就去應聘,好結果是不可能有的,壞結果他隻能接受,這不重要,因為這已經無法改變了;重要的是現在立刻得有個結果,才能實打實地幹脆結束這件事。

最後是鄭鈞的情緒。

如果應聘失敗,鄭鈞不會好過,自己也不會好過。鄭鈞盛怒之下甚至可能再次動起賣公司的念頭。但依然要盡快把結果告訴鄭鈞,以盡快解決這件事,因為鄭鈞遲早會知道,而拖得越久,鄭鈞就越生氣。不過這還不是最艱難的。

最艱難的是,如果與此同時,時家态度明确地表示讓他把時生帶走,那他很有可能會憂心忡忡地帶走時生。但這一次和一年前那次性質不一樣,這次要是真的帶走,就等同于永久帶走,永久在自己身邊留一個人,鄭鈞是真的會瘋的。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一年前親口答應鄭鈞一定不會留的人。

這件事要是真的發生了,那自己就對鄭鈞違背三次諾言了。

在不到一年半的時間裡,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新人,三次失諾于自己珍視了十幾年的舊人,這樣白眼狼的行為誰受得了?他自己都無法輕易接受,更别說鄭鈞。

可這種讓人無法接受的事他都快做盡了,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迷茫和失敗,既做不到兩全其美,也做不到選擇一方;想要顧全大局,卻隻是亂攪局。

這說明他有很多問題——态度問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想怎麼做,所以優柔寡斷,一次解決不了就一再地隻想逃避問題,不夠堅強,不夠果敢,不夠堅定,也不夠強硬,所以下不了決心,做不了決定,解決不了矛盾,化解不了糾紛。這是他對生活和事情的态度。

他對人的态度也很有問題。

以前總有人說他對鄭鈞太過縱容嬌慣,處處護着鄭鈞就算了,鄭鈞想做什麼都依着鄭鈞,實在溺愛得過分了。

他不得不承認,這話是對的。

他不擅長交際,甚至可以說害怕交際,這也是他喜歡獨身生活的原因之一。因為不擅長,所以潛意識裡不想交際,導緻和人相處時,他常常很冷淡。但交際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這讓他在半情願半不情願間和很多人都有過或多或少、或深或淺的交情。而很多時候,對待有交情的人,他卻就算想冷淡也很難冷淡,仿佛被植入了無法違抗的程序,常常變得優柔寡斷,難以拒絕。例如被連薔拜托撫養時生,就算他覺得這事荒唐至極,令他極度憤怒、反感、不情願,但猶豫再三後還是把時生領了回來——這還隻是普通的交情;交情深到鄭鈞這樣的,他幾乎會毫無意識地投入全身心,無條件地滿足對方的要求。他會舍不得傷害,一絲一毫都舍不得傷害。鄭鈞疼,他也疼;鄭鈞開心,他也開心;鄭鈞蠻橫無理,他無條件地依着;鄭鈞惹他生氣,他從來不會真的生氣……例如鄭鈞不讓他身邊有人,他就真的不在身邊留人、不和任何外人過于親近。能和他有這麼深交情的、能讓他做到這份兒上的,隻有鄭鈞一個。

可他還是傷害鄭鈞了。

絕大多數情況下,“普通交情”和“不普通交情”相矛盾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正如:連薔和鄭鈞同時提出要求,就算鄭鈞提出的是無理的要求,他也會優先滿足鄭鈞。但這次情況不同,這次他們提出的要求裡牽扯到了另一個人——時生。

這就不是“絕大多數情況下”的矛盾了,這關系到一個無辜孩子的生存和未來。

盡管這個孩子和他無關。

時生惡劣悲慘的過往、近乎舉目無親的現狀和冰冷沉默的模樣,像一口回聲恢弘而凝重的撞鐘撞響在他心口旁,震得他久久回不過神,而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無法離開不管了。這種輕而易舉的震撼和悲憫顯得他的憐憫毫無原則,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憐憫了,而且不甘心——至少不能讓一個剛目睹了親人離世的孩子被送去孤兒院,至少不能讓眼前這個孩子誤以為自己的生命裡隻有被抛棄的孤獨和絕望,他當時是這麼想的,所以答應了張萬丞代養時生一年的條件,換取了不送時生去孤兒院的結果。

這是他第一次沒滿足鄭鈞的要求。

現在想想,鄭鈞在他這裡越陷越深,越來越得寸進尺,越來越肆無忌憚,或許也有他十幾年來一直縱容嬌慣的原因。

但仔細想想,比起縱容鄭鈞,他縱容更多的其實是自己:縱容自己迷茫、失敗,縱容自己優柔寡斷,縱容自己不夠堅強、不夠果敢、不夠堅定、不夠強硬,縱容自己遲遲下不了決心、做不了決定,縱容自己逃避糾紛和問題……這是他對自己的态度。

他對生活、對他人、對自己的态度都不完美,甚至因此從過去到現在遺留了很多棘手的問題,比如鄭鈞對自己的感情問題、自己對鄭鈞的縱容問題、自己無法化解鄭鈞和時生等“入侵者”之間的對抗問題、自己對時生的去留舉棋不定的問題……如果不做出改變,他的這些人性的弱點還要困擾他多久?還會帶給他多少問題?

恐怕會很久,而且不會少。

他不想再做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了,不想再迷茫了,不想再失敗了。他想改變了。

“咚——”敲門的聲音響了一聲。

溫程回過神來,打開了衛生間的門:“上廁所?”

時生站在衛生間門口沒有動,隻擡頭看着溫程。

溫程反應過來,趕忙把時生抱了起來,輕輕揉着時生的後背往床邊走:“抱歉,我打完電話想了點事,讓你等久了。”

時生一直沉默着看着溫程,溫程感受着懷裡瘦了一大圈的小小身體,心疼地親了親小小身體主人的臉:“這幾天我們找時間去時家找你爺爺吧……”

懷裡的身體僵了僵,開始發抖。

溫程心想壞了,趕緊解釋:“聽我說完!聽我說完!不是為了送你走!我隻是想去和你爺爺談清楚,不談清楚你永遠沒辦法踏實安穩,我也永遠沒辦法安心,明白嗎?不是為了送你走!你剛走了一次就成了這樣,我怎麼敢再送你走啊?我就這一顆心,疼壞了就沒了。”

“你聽着,時生,你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要是想,再也不走了都行。所以不害怕、不生氣了,好嗎?”

時生還是在發抖,溫程放輕聲音繼續哄着,着急地在時生的前額、臉頰和頭發上落下親吻,希望時生能感覺到自己對他的在意:“以前你答應過我不陷入情緒裡,可你現在又陷進去了。陷進去不難受嗎,裡面都沒人心疼你,我們不在裡面待着了,出來好嗎?心疼你的人在情緒外面,出來看看我有多心疼你,然後回我一個擁抱,好嗎?”

時生瞪大眼睛,大哭起來。

除了年後在南郊醫院第一天見面時說的那句嘶啞破碎的“回家”,時生沒再說過話,也沒再哭過,連聲都沒出過,又變回了一年前那個安靜沉默冷冰冰的樣子,甚至比那時更嚴重。

溫程和父母費盡心思給時生調理了一個多月,可沒想到如今發出的聲音還是啞的,聽得人心驚,生怕再多出聲一秒,他的嗓子和聲帶就會被扯壞。

溫程心疼得快喘不上氣,差點話都說不上來,忙輕輕摸摸時生的脖子:“别哭了,嗓子會疼……忍一忍,忍一忍,就這一次,好嗎?”

時生哭得讓人心痛,嘶啞的哭聲裡滿是迫切的渴望和濃濃的驚恐和憤怒。

溫程捧着時生的臉,輕輕地吻着時生的眼睛和鼻尖:“哭壞了以後沒法說話了。你說不說話我都喜歡你,可我也想聽你說喜歡我,嗓子哭壞了你怎麼對我說?”

時生睜大眼睛,紅着眼眶看着溫程,漸漸止住哭聲。

溫程又邊親邊揉地哄了時生好一會兒,等時生情緒穩定了,溫程抱着時生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倒了杯溫水一點一點喂給時生喝:“睡完午覺我們去醫院看看你的嗓子,我很擔心。”

時生沒說話,被溫程喂着一點一點喝着水。

溫程知道時生這是答應了的意思,等到時生喝完水,溫程把杯子放了,抱着時生靠坐回床上,親了親時生的額頭,有些嚴肅地說:“時生,睡之前我有些話要對你說,我希望這次我說完之後,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不用再害怕我會再不經過你同意就讓你走。”

時生趴在溫程的胸口。又恢複安靜。

溫程摸了摸時生的頭發,說:“上一次我讓你回時家有兩個原因。一是你知道的,當初在你爺爺病房和白翊診室裡約定好的一年期到了,當時你也在場的。因為你知道,所以你走的時候才沒有哭鬧,是嗎?”

想了想,溫程搖頭:“不止上次,好像每一次和我分别你都不哭鬧,冷漠安靜得離奇,但在我們初見和重逢的時候卻有較為強烈的情緒波動。”

時生靜靜地聽着溫程的心跳,心裡的情緒漸漸平息。

溫程柔聲說:“繼續說第二個原因,這是我讓你回時家的原因,也是我想讓你回時家的原因。我希望你回時家,不是因為想和你分開,而是因為想讓你在時家過上本就屬于你的,而我給不了你的,那種更好的生活。”

“客觀來講,這不是一代人的距離,而是幾代人創造和積累的家業,積澱到如今,時家随口一句話能提供給你的發展資源,我這輩子都提供不了;時家習以為常的這些那些,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接觸到……你還小,可能不懂這是多麼可怕的信息斷層和資源斷層,等你長大參加工作了你就會知道,站在層頂有多重要。你有幸一出生就有權接觸到相對更好的條件,我希望你不必浪費這難得的機會也能生活幸福,畢竟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幸運。”

“所以我遲遲下不了決心把你從時家要到我身邊,因為你現在閱曆還太少,容易感情用事,而且常常考慮不到未來,不足以做出成熟獨立的判斷和選擇。但我是獨立的成年人了,我沒有豐富的閱曆,但目前暫時比你多些,你考慮不到的東西,我考慮得到,我得為你的未來着想,我不想在你不夠成熟獨立的時候耽誤你從小行使與生俱來的權利,不想你在成熟獨立卻被我錯失權利以後後悔當初和我在一起。耽誤你,我會悔恨;你後悔,我也會悔恨。但我的悔恨彌補不了你被我錯失的權利,也補不回你因和我在一起而被耽誤獲得更優教育發展資源的那些年,所以我不願自以為是地替你選擇,不想明知故犯地對你犯錯,不敢感情用事地把你留下。”

時生沒有動,溫程歎了口氣,摸摸時生的頭發:“以前我很少和人說話,也很少給人做解釋,所以我的表達能力很差,也不知道這些長篇大論你聽懂了多少?總之,讓你回時家的原因、想讓你回時家的原因以及下不了決心留下你的原因我現在都解釋完了,現在你明白我的考量了嗎,嗯?小家夥?”

時生聽着溫程因為情緒波動而有些并不平穩的心跳,呼吸着溫程身上熟悉溫暖的氣息,漸漸閉上眼睛。

這是他在時家那兩個月每時每刻都想做的事,但他必須忍耐,忍過這段日子,讓溫程再也狠不下心讓他走。

他迫切,他不願離開溫程,他下意識憑着自保的本能在賭溫程是不是真的像嘴裡說的那樣心疼他心疼得要命。如果不是,他也會迫切地另找方法,讓溫程像一年前那樣再度回來找他。

結果他賭赢了。

“那兩個月我知道你難受,但我沒想到你這麼難受。”溫程摸着時生的頭發,看着時生,幾度說不出話,“這是我們這些大人之間做出的一次次選擇和決定給你造成的傷害。我後悔得要命,心疼得要瘋。如果能重來一次……”

溫程頓了頓,腦海裡閃過無數的念頭: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一定阻止你媽媽自殺,一定阻止你爸爸下海,一定拼盡全力讓你父母盡職盡責,一定阻止你媽媽和你爸爸在一起,一定阻止你媽媽生下你……

一定……一定……一定……

就算不讓你來到這世上,也不願讓你遭受這些苦。

溫程沉默着,心裡抽着疼,最終說道:“如果能重來一次,就算當初一年期滿,我也一定不讓你在不願意走的時候走。”

頓了頓,溫程說:“以後也不讓。”

時生把臉埋在溫程左胸口,閉着眼。

“在你生命中的許多關鍵時刻,我們這些大人權衡利弊時做出的選擇和決定給年齡差過大的身為孩子的你造成了各種各樣輕重不一的傷害,這是大人的失敗之處,但我希望你不要過分苛責,也不必刻意原諒,原因有二。”溫程認真地說,“一是最重要的原因:過分苛責容易讓你陷入仇恨,刻意原諒容易讓你耿耿于懷,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傷害,你受到的傷害夠多了,我不希望你再承受這些。”

“二是最普遍的原因:有生命的地方就會有沖突,這是正常的,也是普遍的。植物之間會争搶水源和光照,動物之間會争搶食物和領地,人類之間也會有各種利益沖突,每個生命體都想讓自己活得更好,但資源有限,每個人的想法又不盡相同,所以沖突無比正常且難以避免,理解這一點,你就不會因為拘泥于過去的傷痛而放棄以後的路。”

溫程繼續說:“大人和孩子之間也是這樣。大人和孩子之間的傷害和痛苦,大多是因為無法相互理解,又不去相互體諒。

不能理解,不代表不能體諒。

但很多人弄錯了這裡面的邏輯,他們因為不能理解,所以不去體諒,以至于産生矛盾糾紛。

大人和孩子之間的理解問題,往往也是因為這樣。

大人和孩子要走的路和要肩負的擔子有時是不一樣的。

路途很辛苦,經常會不盡人意地丢掉很多東西、忘掉很多東西,一路走來,有些大人已經漸漸忘了自己曾經身為孩子時的感覺,他們長高了,長大了,難以再用孩子的視角看世界,難以體會到孩子的感受和需求;

同樣的,有些孩子沒經曆過長大成人、背起扁擔的辛苦,理解不了大人的感受和需求。

所以大人和孩子難免會根據一路走來的經驗和經曆分别做出不同的選擇和決定。而這些決定,因為難免不同,所以難免沖突;難免沖突,就難免傷害。

這讓矛盾和傷害普遍存在、普遍正常。

不過,這并不代表傷害是無需被責怪和彌補的,恰恰相反,正因為普遍存在、普遍正常,所以更容易頻繁發生、積少成多。不重視,量變到一定程度就會質變,積羽沉舟。

所以譴責和彌補,是理所應當的,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就像我剛才說的,不可以過分,過分會反過來再次傷害到自己。”

頓了頓,溫程輕輕撫了撫時生的額頭,順着側臉向下,在瘦小的肩膀上微微使力捏了捏,像是在壓抑什麼情緒,又像是在表達關懷,最後他拉過時生的手,開口前咳了咳,把自己哽咽的情緒咽下去,然後說:“我們這些大人給無辜的你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我們應該被譴責,也應該對你進行彌補。

被傷害的地方無法還原,我就一直撫慰它們;以前的損失難以按原本的樣子補償,我就用你想要的方式彌補,好嗎?”

時生看着溫程,許久沒有動作,最後收了收手指,輕輕握住了溫程的手。

“我會努力,不再讓這種不好的事任意發生在你身上。”溫程認真地輕聲說,“你也要努力,把自己生活裡的主動權和決定權握緊,誰要也不能給,誰搶也不能松,明白嗎?”

時生看着溫程,沒有動作。

溫程低頭親了親時生的手和額頭,然後一把摟住時生,翻身躺進被子裡:“我知道你明白了。堅持到現在真是苦了你了,聽累了吧,睡覺。”

時生在溫暖熟悉的懷抱和氣息裡漸漸進入夢鄉。

溫程親親時生的頭發,“睡吧,午安。”

下午起來,溫程帶時生去醫院檢查嗓子,好在有驚無險,隻是長期不說話導緻的嘶啞,一點一點開始說話,常喝溫水,慢慢會恢複。

醫生說吃藥會好得快,但時生腸胃還很脆弱,溫程怕藥物會給脆弱的腸胃造成傷害,思慮再三之後決定還是不給時生吃藥比較保險。

“不吃藥了,隻喝溫水吧。恢複慢點就慢點,至少不會加重身體負擔。”溫程抱着時生從醫院打車回了家,“你以前腸胃就不好,我辛辛苦苦養了一年才給你養得沒再疼過,結果兩個月就給我糟蹋了!”

溫程想起來這事就生氣,快步走到床邊,俯身輕輕一把把懷裡的時生仰面放倒在床上禁锢住,威脅着問:“給我說,那兩個月是誰讓你餓肚子的?這賬我一直忍到現在還沒算呢。”

時生愣了一下,沒把溫程的氣憤當回事,可有可無地掙紮了兩下,沒掙紮開。

“是你嗎?”溫程的聲音依然很溫柔,但語氣很嚴肅,“白翊說時家隻是嚴格,但不至于會虐待孩子,我也是這麼覺得,時家既然把你接回去了,就沒必要虐待你。但你卻弄成了這樣……你老實告訴我,是你自己弄的嗎?”

時生掙紮得有些劇烈了。

“時家和醫生都說是你自己不願吃,本來他們的話我不全信,我隻信你的,但我自己多少也知道是你自己不願吃。”溫程說:“雖然多少能猜到,但這一個多月我一直沒問過你在時家那兩個月是怎麼度過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想等你身體恢複了再問。現在你已經好轉了、出院了,我問你,你告訴我。”

時生沉默不語,隻是掙紮。

“是你嗎?”溫程又問了一遍。

時生不說話。

溫程嚴肅地繃着臉看了時生一會兒,最後偏頭歎了口氣:“為什麼不說話?你從上次說完‘回家’就沒再說過話,平常我不逼你說,也從沒逼你說過。但現在醫生囑咐了,嗓子要恢複,得一點點開始說話,所以你得說話,明白嗎?”

時生依舊不出聲。

溫程見威逼、勸說都無果,無奈地松開時生,起了身。

壓迫着自己的力道突然松了,眼前也沒了溫程的身影,時生怔了一瞬,頓時慌了,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他立馬爬起來,驚恐地看着溫程離床越來越遠,冰冷的眼睛裡溢滿恐懼。

溫程走到餐桌邊倒溫水:“你餓肚子弄壞身體,我這一個多月一直很生氣,想起來就生氣,現在也一樣。我忍到現在你身體恢複了才問你,你不說,我以後不再逼你,但不代表你可以永遠都不說。這件事事态嚴重,身為你的監護……”

溫程說着頓了頓,有些恍惚,突然意識到一年期到了,他現在已經不是時生的監護人,最多隻是養過時生一年的一個叔叔。

這種和時生沒有直接關系的身份讓溫程心裡突然開始沒底,總覺得和時生沒有個合法的關系,做很多事都沒了底氣,莫名有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心裡很不踏實。

他心裡空了空,感覺說話都沒氣勢了,隻能咬着牙,努力忽略心裡那些名不正言不順帶來的心虛,強行理直氣壯:“我已經不是你的監護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直接又明确的合法關系,但在這件事上,我是你的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感情互相之間都沒有結束,因此從情感上講,任何有關你安危的事,你都有義務讓我知情。尤其是餓肚子這件事,我很擔心你,不了解清楚我不安心,你不說我還會傷心。所以你好好想想以後怎麼跟我解釋。”

溫程語氣嚴肅地說完,這才發現水早就溢出了杯子。他愣了一下,連忙放下水壺,把溢到桌子上的水擦幹淨,這才舒了口氣。

但端着水杯轉過身時,他卻怔住了,眼睛瞬間睜大,心髒驟然一縮,所有的其他負面情緒頓時都被心慌沖走。他吓得匆忙放了水杯,水杯在桌沿上晃了幾下才堪堪維持住平衡,沒從桌上掉下去。

“怎麼了?”他兩步沖到床邊摟住時生的肩膀,心疼地摸着時生的臉和頭發,聲音都顫了,“怎麼了?”

怎麼倒個水的工夫就這樣了?

看着時生眼裡的恐懼,感受着懷裡劇烈顫抖的瘦小身體,溫程心疼地親了親懷裡人的臉,焦急地問:“哪裡難受?還是吓着了?”

沒見過時生哪次難受時是這樣的,應該是吓着了。

但他起身倒個水的工夫,前後不過一分鐘,這麼短的時間,時生被什麼吓着了?

時生眼睛瞪得大大的,渾身抖得厲害,溫程又急又吓又心疼,連忙把時生抱起來,又親又揉,一邊心肝兒寶貝地輕聲哄着,一邊像往常時生每次情緒波動時那樣猜時生被吓着的原因。

下午睡完午覺起床時還好好的,去醫院的時候也好好的,從醫院回來、進門、甚至被自己生氣地按在床上逼問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就起身離開倒杯水的工夫就……等等,起身離開?

溫程愣了,不會吧?這也能想到一塊兒去?

溫程低頭看着時生,和時生額頭碰額頭地問:“你是因為我突然起身離開,所以以為我生氣了要離開你嗎?”

時生頓時眼圈一紅,哭了出聲,哭着哭着把臉埋進了溫程肩窩裡,看上去可憐又委屈。

“還真是?”溫程心疼又無奈,歎了口氣,“我離開床邊是為了給你倒水喝啊,就算水壺被我擋住了,你總能聽見倒水的聲音吧?何況我還站在餐桌旁說了快一分鐘的話,難道你都沒聽?”

是沒聽,吓壞了,外界的聲音根本聽不見了,以為自己心裡恐懼的事才是真實的。

“是吓壞了嗎?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會主動離開你,以前是我不确定,是我沒想明白,但以後不會了,你什麼時候才會相信呢?”溫程歎息着揉揉時生的後背,柔聲說, “我一直以為你隻是有一些敏感,現在才知道不是‘有一些’,而是‘特别’。對不起,這次是我沒注意到,以後我幹什麼都提前跟你說,讓你放心地知道我不會走,好嗎?”

時生哭着抓緊了溫程的衣服。

“好了,不哭了,嗓子該疼了。”

溫程心疼地哄了小半個小時,穩住了時生的情緒,趕緊給時生重新倒了杯溫水,倒水的時候看見一半杯底都懸空的杯子,愣了愣,都不知道該驚訝自己技術好,還是該感歎杯子命真大了。

“中午吃完飯那會兒,我跟你說要跟時家談談,把你要到我身邊,”溫程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時生的狀态,為了避免時生再誤會,語速飛快地說:“等你喝完水,我給時家打電話試試約見面的時間,好嗎?”

時生被溫程喂着,一口一口地喝着水,喝得很專注,神色并沒有什麼異常。

溫程悄悄松了口氣,等時生喝完水,沒再去衛生間打電話,而是直接當着時生的面給時家去了個電話。

電話依舊是時家管家接的,一個多月沒聯系,時家管家還是一副笑眯眯的虛僞欠扁樣,溫程沒打算多糾纏,開門見山道:“管家先生,我得和張萬丞老先生見一面。”

管家笑眯眯地欠揍地說:“好的,溫先生。”

溫程皺眉:“事關時生,請您務必幫……”

說着說着,溫程猛地愣了,驚訝道:“您剛說什麼?”

管家笑眯眯地說:“我剛才說,好的,溫先生。”

溫程感到很震驚,本以為管家又會拒絕,怎麼這麼快就答應了?

溫程突然想起一年前和連薔家小區居委會大媽們一起去時家那次,管家也是突然就告訴了他們張萬丞在哪兒,原因是張萬丞善心大發同意見面。

這次必然也是張萬丞授意的,所以管家才會同意溫程和張萬丞見面。

溫程頓時明白了,張萬丞故意不來找時生,這是在等着自己主動求見面。雖然不知道這麼做的原因,但這行為讓人感到不适。

溫程皺眉:“什麼意思?如果我不主動來找他,他是不是打算一直等下去,或者幹脆撒手不管了?”

管家笑眯眯:“老爺不出面,是因為不想影響時生的治療和恢複。時家對他的治療并沒有幫助,不是嗎?”

溫程眯起眼睛:“所以你們覺得我對他的治療有幫助?但你們現在放下自尊說這些有什麼用,該受的不該受的罪他都受完了!他輸營養液之前你們幹什麼去了?”

而且,時生?不叫小小少爺了?一個多月不見,這就又不把時生當時家人了?

管家笑眯眯:“溫先生,聽您的話音似乎對時家頗有微詞,但容我再次提醒您,時生遭受的任何事都與時家無關。他是個不被時家承認的孩子,時家好心将他接回來,和少爺小姐們小時候一樣養在老宅裡,好吃好喝供着,營養師醫生伺候着,天天身後有聽候差遣的小丫頭跟着,少爺小姐們有的他也有,從沒慢待他,正常孩子都知道這有多享受,如果不是暗中受了挑唆,那就是他并不正常,時家何錯之有?”

溫程臉色頓時冷了。

下人的态度往往代表主人的态度。

說他暗中耍心思挑撥離間,他忍了。他理解,畢竟擁有的東西越有價值,越容易被人惦記,所以一些有錢人的确會遇到這些糟心事,所以有錢人有被害妄想症很正常;

但說時生不正常……是不想活了嗎?

溫程冷聲問:“一星期内能不能見面?”

管家笑眯眯:“周五下午三點,時家老宅。”

溫程沒再出聲,直接挂了電話。

“時生,”溫程放下手機,緩了緩心神,抱起時生,斟酌着措辭問,.

00“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陪你去時家住,你願意嗎?”

時生的身子立刻繃緊了。

溫程忙說:“我的意思是我陪你一起住,一起的意思是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那兒,我不離開你,我去哪兒都帶着你……”

但話沒說完,時生已經抖得很厲害。

溫程隻好趕緊改口,輕輕揉着時生的後背讓時生放松:“好了好了寶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去,不去,不去時家住,我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就在這兒,你想在這兒就在這兒,我聽你的,好嗎?我聽你的……你想想,我剛剛說的是如果啊,如果是假設,是一種方案,是我在詢問你的意見,對嗎?不代表我們真的要去這麼做……我知道這吓着你了,對不起,對不起,但僅此一次,以後我再也不做這種會吓到你的假設了,好嗎?再也不了,對不起……”

雖然管家在電話裡出言不遜,但溫程相信,時家不會虐待一個孩子,這一點白翊也曾說過,所以可信度很高。

那麼時生對時家的排斥,可能就不是時家對他不好,而是怕自己再把他丢在時家不管。

本來溫程想陪時生一起住在時家,但看時生的反應,這個方案是不可能行得通的了,隻能想别的辦法。

好不容易哄好了時生,溫程說:“周五下午三點,我們去時家老宅見你爺爺,和他談談。”

時生沒什麼反應,窩在溫程懷裡閉着眼小憩。

溫程歎息着親了親時生的頭發。

晚飯前,溫程往愛浦投了簡曆,第二天傍晚一看,果然被刷下來了,連初試的資格都沒達到。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覺得心情複雜。

周五,溫程先是帶着時生去了連薔家所屬的居委會,找到了上次的兩位大媽,請大媽們一起去時家作見證,以便辦監護人證明。

下午三點,溫程帶着時生和兩位大媽準時到了時家老宅。

張萬丞身體有所恢複,比去年在白翊家療養院見面時好了不少,但面容看上去有幾分孤獨和落寞,想來受妻子去世的打擊不小。

溫程不由得放緩了語氣:“時老先生,請節哀。”

張萬丞坐在書桌後面看了溫程一眼,沒說話。

溫程看着張萬丞:“您精神不太好,我就開門見山了。我想了解時家對時生的态度。”

張萬丞說:“我以為你應該很清楚。”

溫程搖頭:“其他時家人的态度我多少能感覺到,但您的态度暧昧不明,我猜不透,我有判斷,但不确定。這關系到時生的未來和接下來我們要讨論的事,所以我想先了解,好心裡有個底。”

張萬丞說:“時家不認他。”

“您也不認?”

“我是時家一家之主,你說呢?”

溫程擡頭:“那您當初為什麼同意接他回時家?”

“一時興起,沒那麼多為什麼。”

溫程皺着眉,突然從張萬丞的話裡捕捉到了什麼,沉默着思索了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實力至上、嚴格治家的時家家主會一時興起,我不信。我認為您這不是一時興起這麼簡單,而是出于謹慎的考驗。

您是有心認他的,畢竟是親爺孫,而且,您慧眼識人,不知怎麼看出了時生是個有天分的孩子,值得您考慮把他認回來。”

溫程頓了頓,繼續說:“但您隻是考慮,畢竟他天資聰穎卻後天誤入歧途的父親曾讓您和夫人傷心失望,您不想重蹈覆轍,所以謹慎起見,您隻是把他放在了備選裡,等他經受住了考驗,您才會松口認他。

所以您當初同意把他接回時家,是為了給他個機會讓他在時家長大,并借機考驗他,看他未來的實力會不會有變化、夠不夠格繼續留在時家甚至被時家認回來。等他長大成人,憑實力過了這一關,您才會明确表态認了他。”

溫程問:“這就是您的态度,以及您态度暧昧不明的原因,我的推測對嗎?”

張萬丞看着溫程,過了一會兒說:“對。我認不認他,要看他有沒有那個能力。”

溫程有些意外自己靈光一現的猜測竟然是對的,也沒想到被戳穿心思的張萬丞沒有被冒犯的惱怒,反而坦然承認了。

但他悄悄松了口氣,如果張萬丞想考驗時生,那後面的談話或許會稍微順利些。

“謝謝您的表态,我了解了。接下來我想和您讨論一下時生的生活問題。”溫程說:“作為一個外人,不管是一年前還是現在,我都更希望時生在時家生活,一年前主要是因為我不想給自己招惹上麻煩,現在主要是因為我給不了時生更好的生活條件、教育資源和發展前景,這些是他天生在時家有機會享有的,我給不了,也不想毀了他的機會,所以我更希望他能在時家生活、被時家認回來。”

溫程正說着,時生突然猛地抓緊溫程的衣服,急得發抖。

溫程下意識摟緊時生,忙止住話音,低頭着急地安慰:“聽我說完,寶貝,聽我說完……”

張萬丞不動聲色瞥了眼時生。

此時身處時家,時生的情緒變化比在家時更為激烈,溫程一時哄不住,隻能抓緊時間和張萬丞談完,好盡快争取機會帶時生回家。

溫程趕緊擡起頭和張萬丞繼續說:“但最近幾個月以來,您也看到了,時生暫時沒辦法離開我。

我嘗試過和他商量陪他一起在時家住,但可能是因為前幾個月他在時家時我失信于他、對他不聞不問,給他留下了陰影,所以他不同意。

也許是受從小的經曆影響,也許是因為共同生活了一年有了些感情基礎,也有可能是我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沒能讓他情感上獨立,總之時生對我的依賴有些過于強了,我會疏導他,并且改變我的教育方式,但現在讓他離開我、在時家生活暫時還有些困難。

所以我想和您商量:既然時生暫時不能離開我,時家也還沒有認下時生的打算,那在時生能離開我之前,我希望能暫時由我來撫養時生,讓時生和我一起生活。

當然,如果您要見他,我會帶他來見您,我也希望您能多見見他,好讓他能放下防備,和您建立感情基礎,這對他有好處,是我希望看到的。

同時,我希望和您共同擔當時生的監護人,我在我能力範圍内負擔撫養時生的一切費用,您在我能力範圍外給予時生同其他時家人一樣平等的教育和未來發展上的幫助。

另外,也希望您能讓時生入時家的戶籍,不要讓他繼續按照孤兒政策落戶。

這三件事,您看您能接受嗎?”

張萬丞笑了,但馬上變得嚴肅,不答反問:“誰說時家的孩子天生就有資格享有時家的資源?”

溫程蹙眉:“您的意思是不會給他提供幫助?”

張萬丞說:“時家不要閑人、無能人,這是時家家規之一,是他父親被逐出時家的原因。

生無可避免,生在時家,時家的資源與生俱來,但能不能得到各憑本事,這是時家家規之二。時家人從小活得艱苦,沒本事享不到好,無一例外。

讓時家給他提供幫助?憑什麼?拿出實力、本事來。”

溫程了然:“所以,如果時生留在時家,他隻能得到最基本的生活、教育所需,想要更好的資源,得和其他時家人一樣憑本事得到;

如果我把他帶走,您會對他不聞不問,連最基本的生活、教育所需您也不會再管,但他仍可以憑本事從您這裡得到更好的資源?”

張萬丞說:“是。沒本事,他就不是時家人,得不到時家的一分一毫。”

“那遺産繼承呢?”溫程問:“不管時家認不認他,他都依法平等享有繼承權。”

站在張萬丞一旁的管家笑眯眯地說:“溫先生,這是時家的事,不是您該過問的。”

溫程看向管家:“我是要成為時生監護人的人,為了時生的權益,我有資格過問。”

管家說:“請您拿到監護證明以後再來問。”

溫程問:“我會拿到監護證明,但現在一次性攤開了談清楚不好嗎?再約一次見面,你不覺得費事嗎?”

管家還要再說什麼,張萬丞沖管家微微擡手攔了一下:“享有繼承權,不代表享有份額。資源方面,他或許可以憑實力得到時家的幫助;但遺産方面,沒能力被時家認回來,他就沒資格享有份額,沒有份額,他就一分也得不到。但如果他運氣好,或許能得到必留份。”

溫程皺眉:“那戶口呢?”

“被時家認回來,自然落戶時家;否則,落在哪裡時家都不會管。”

“時家是否有他的監護權?”

“沒有。在他憑實力被時家認回來以前,時家不會去辦理監護證明。”

“如果我不帶走他,時家也不認他、不留他,會把他送到福利院嗎?”

“會。”

雖然早就料到,但溫程的心還是顫了顫,隐隐發疼。

“最後一個問題,時家對他有感情嗎?”

“時家不用感情解決問題。”

“那就是有。”

張萬丞沒說話。

“謝謝,這些,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對時生來說很重要。”溫程抱着不停顫抖的時生起身告辭,“如果您沒什麼要問或囑咐的,我這就帶時生走了。”

溫程說完,看向管家:“走之前,我要求管家為三天前電話裡的不當言辭道歉。或者,等我拿到了監護證明,管家再來我家道歉也無不可。”

張萬丞看了溫程一眼,又看向管家:“你又說什麼了?”

一個“又”字讓溫程冷笑了一聲,看來管家貫是口無遮攔,一個多月前那個叫救護車把時生送到醫院的女人在病房裡說的沒錯,管家還真是無所畏懼。

和張萬丞說話時,管家笑眯眯的神色才有所收斂:“忘了。”

溫程捂住時生的耳朵,冷笑:“那我來幫管家回憶回憶。你說我挑撥離間,說時生不正常。前者人之常情我忍了,後者惡意中傷,我可忍不了。”

張萬丞皺着眉看向管家。

管家對張萬丞說:“我不記得我說過這些話。”

溫程拿出手機,找出通話錄音,按下播放鍵,把進度條往後調,手機裡傳來溫程和管家的聲音:

「所以你們覺得我對他的治療有幫助?但你們現在放下自尊說這些有什麼用,該受的不該受的罪他都受完了!他輸營養液之前你們幹什麼去了?」

「溫先生,聽您的話音似乎對時家頗有微詞,但容我再次提醒您,時生遭受的任何事都與時家無關。他是個不被時家承認的孩子,時家好心将他接回來,和少爺小姐們小時候一樣養在老宅裡,好吃好喝供着,營養師醫生伺候着,天天身後有聽候差遣的小丫頭跟着,少爺小姐們有的他也有,從沒慢待他,正常孩子都知道這有多享受,如果不是暗中受了挑唆,那就是他并不正常,時家何錯之有?」

張萬丞皺着眉聽完錄音,看向管家:“自己負責。”

管家面向溫程:“對不起,我失言了,向您和時生賠禮道歉。”

溫程看着管家:“你失言已經不止一次了,你應該慶幸你說的那些話沒被時生聽見,不然後果就不是道歉這麼簡單了。”

說完,溫程沒再看管家,向張萬丞告了辭,迅速出了時家老宅的門。

剛一出了時家老宅,溫程立馬親了親時生的頭發,急忙安慰:“時生,不怕了,不怕了,看,我已經帶你出來了,對嗎?我沒有食言。我們辦完監護證明就回家,從今往後,你想和我在家住一輩子都行……”

溫程邊走邊柔聲安慰了很久,直到上了車,時生才不再發抖,但依舊緊緊抓着溫程的衣服不撒手。

溫程心疼地又親又揉了一路,和兩位居委會大媽去了居委會第二次辦了監護人證明,然後迅速打車回了家。

直到進了家,時生才漸漸放松下來。

沒過多久,時生當初帶到時家的行李被時家送了過來,溫程感謝完之後,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像以前一樣收拾了妥當。

溫程的衣服很少,鄭鈞大批大批的衣物也早已拿回了别墅,隻留下了少量偶爾過來換着穿的,整個衣櫥幾乎都被騰了出來,把時生的衣服放進去剛剛好,放不下的一小部分和反季的衣物放進了床下的收納抽屜裡。

簡易衣櫃早在鄭鈞的衣物被拿回别墅後就收了起來,現在也沒用上,所以公寓裡的空間沒什麼變化,但感覺上卻讓溫程久違地舒心和踏實。

“以後隻要你不想離開這個家,我就再也不會讓你走了。”溫程彎腰親了親時生的臉,看着時生:“以後有關你去留的問題,我都聽你的。”

時生靠坐在床上,沒動也沒說話。

溫程揉了揉時生的頭發,起身去廚房給時生做晚飯。剛一轉過身他就在心裡歎了口氣,接下來就剩最棘手的問題了——鄭鈞。

自從三天前想明白自己要留下時生以後,溫程就沒再睡過安穩覺,今晚尤其不安穩,連帶着時生也沒能睡着。

時生對他的事尤其敏感,他睡眠不佳的時候,不多久時生也會很快跟着醒來,直到他重新睡着時生才能再睡。

但今晚他費了很大勁才睡着,中途醒來後再也沒能睡着,導緻時生也沒能再睡着。

第二天早上,兩人的身體狀态都不佳,溫程神經疼得險些要了命,時生因為身體還沒養好,熬一宿也沒能吃得消。

最後,溫程去程露家店裡向程露家一個經常失眠的員工借了兩片安眠藥吃了才終于能睡了一覺,見溫程睡了,時生也才跟着睡了。

溫程一覺醒來已經晚上7點多。時生早已經醒了,醒了以後一直坐在溫程旁邊看着溫程,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溫程本來心情很忐忑和沉重,但時生這副模樣卻讓溫程沒忍住笑了,手從前伸到時生腦後揉了揉:“好看嗎?”

連續幾天沒睡好,這會兒盡管睡了很長的一覺,溫程的臉色依舊帶着些憔悴的蒼白,笑也顯得有些疲憊,但就是勾魂攝魄,會讓人心跳連着亂好幾拍。

時生一時愣住了,半晌,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溫程的唇上印下一吻。

唇上小小、柔軟又微涼的濕潤觸感讓溫程先是一愣,随即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臂都僵在原來的高度忘了放下來。

“好看。”

嘶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靜的氣氛,讓溫程猛地清醒過來,整個人都沉浸在了帶壞了孩子的自責和恐懼中。

他立即撐起身體坐起來,無比鄭重地正視着時生,緊張不已,險些語無倫次:“好看也不能親嘴巴,我親過你頭發,親過你臉頰,但從沒親過你嘴巴,對嗎?因為嘴巴是個特殊的地方,是和相愛的人在成年以後才能親的地方,和其他人不能親,再親近也不能親,即使是父母兄弟姐妹也不能,小胖不能,我也不能,明白了嗎……”

溫程如臨大敵地一連串教育着,說着說着突然反應過來時生剛才說話了,頓時難以置信地看着時生,激動得話都差點說不出來,“你……你剛剛說話了?!”

時生臉上沒有絲毫情緒地坐在那裡,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動。

溫程生怕自己剛才聽到的是沒完全清醒時出現的幻聽,忙道:“再說一次,再說一次,好不好?”

時生依舊沒動也沒說話。

“随便說點什麼,什麼都行!”

“我想聽,讓我再聽聽你的聲音,一次就好……”

溫程滿懷期冀地說了半天,但無論怎麼說都沒用,苦惱地回想着剛才時生說話時的情景,但依然覺得高興。

“你終于肯說話了……”溫程笑了半天,時生時隔一個多月第一次、第二次開口,讓溫程沉重了多日的心情好了不少,精神也跟着好了些,“醫生說,以後慢慢開口說話,過不了多久嗓子就會好的。餓壞了吧?我不是說了嗎,不要等我,餓了就向程露家烤魚鋪訂餐先墊墊肚子,等我醒了再做飯?以後不能這麼倔地等我了,要按時按點好好吃飯,不然我會擔心的,明白了嗎?”

溫程說着,在時生頭發上親了一下:“你坐着吧,我去做好吃的,慶祝你開口說話,慶祝你徹底回歸這個家,慶祝我不再優柔寡斷而是意志堅定地把你留下,慶祝我再次獲得你的監護權,慶祝我們再次擁有合法關系,慶祝我們曆經困難還能在一起,慶祝……要慶祝的事好多啊……最後,慶祝你來到這個家第500天!”

溫程壓着心底的忐忑,做了好吃的,和時生一起慶祝着吃完了晚飯,然後心情複雜地盯着手機,考慮着什麼時候把應聘失敗和時生被接回來的事告訴鄭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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