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覆雪此刻臉色依舊蒼白,仿佛所有血氣都從他的身上被抽走,隻留下一尊玉白的,無生氣的人偶。
雪白的狐裘本應能給人帶來無盡暖意,可裴覆雪恍惚間,又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大雪裡。霜白覆蓋大地,也覆蓋血腥,他跌跌撞撞行走在這純白裡,看不見來路,也看不見歸途。
他有些疲憊地支着頭,方才嘔出的一口血似乎吓到了燕玉書——不過他現下确實沒什麼精力去安慰對方,他們之間,其實也不需要安慰。
燕玉書是一個足夠堅強也足夠洞悉許多事物的姑娘,在這麼多年的蟄伏裡,她早就明白了每個人都是要付出些什麼,都是要犧牲些什麼的。
然而,此刻在他眼中清醒的表妹,正在和月尋風嘀嘀咕咕謀劃着怎麼把裴覆雪抓去看醫。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懷柔一下。”
燕玉書難得露出點這個年紀小姑娘該有的模樣,神色帶着些小心翼翼的期待——嗯,或者可以說是幹壞事前再次确認的那種心虛與興奮并存感。
百結被她們打發去守門,兩個人難得不顧形象,分别輸出着自己的觀點。
“雖然我也很想懷柔一下,但是我覺得覆雪不會聽诶,我不擅長勸人,你也知道他那個犟種脾氣,壓根不會理我們的。”
燕玉書聽到這,繞了繞胸前垂下的一縷發絲,有些疑惑道:
“沒有吧,我感覺表哥還是很聽你的話的。”
月尋風有些迷茫地扭過頭,指了指,“啊”了一聲道:
“我嗎?”
裴覆雪那個平等地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的性格,感覺像是誰的話都不聽。但是月尋風想了想平日裴覆雪在她面前的模樣,又不大确定地補充了句:
“好像……也有點聽話?”
燕玉書撇了撇嘴,肯定補充:
“你們就是當局者迷,我作為旁觀者看的清清楚楚。表哥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那麼……嗯,柔軟過?反正他對你真的很特别!”
青衣公主笃定點了點頭,就如同她過去無數次制定下計謀一般,像是恨不得以身擔保。
“好吧好吧……我考慮下怎麼勸他。”月尋風摸了摸下巴,還是再說了句:
“可萬一他還是不聽勸呢?”
一向溫柔娴雅的靜和公主湊了過來,笃定道:
“那我們就采用第二個辦法。”
“什麼方法?”
月尋風原以為對方是想讓自己用武力控制住裴覆雪,沒想到燕玉書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無比驚人:
“直接打暈!運到仰神醫那去。”
天知道今天下午裴覆雪有多吓人,咳嗽着咳嗽着,直接一大灘血漚了出來,淅淅瀝瀝滴到地上,像是一場别樣的紅梅盛開。
燕玉書那個時候還在吩咐那些暗衛該怎麼做,回頭看到裴覆雪這場景,吓得心髒一滞——
她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了。
崔家的血脈早在十年前埋葬在大雪中,裴覆雪是如今世界上,她唯一一個親人了。
燕玉書不想如過去一般,隻能地注視着對方的離去,自己卻無能為力。
可當燕玉書詢問裴覆雪時,這位一向冷清淡漠的公子一如既往垂下了眼眸,一副回避話題的模樣,任憑燕玉書怎麼勸,他都不肯開口。
燕玉書頭一次恨自己不會武功,腦子裡把仁和帝那家夥再批了一頓之後,深覺山窮水盡的她思緒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特别的人——
她總覺得,如果是月尋風的話,一定會有辦法。
這位來自江湖的俠客有着一番赤子之心,且武功高強,英姿無雙,如若是她出手,那麼強壓着裴覆雪去看醫者,也不是不可以。
她腦袋裡盤算着能怎麼給月尋風報酬,一邊又放走了裴覆雪,自己先帶着人馬不停蹄地出門找月尋風了。
所幸裴覆雪每日都很忙碌,估摸着還有許久才能完成他自己謀劃的東西,這也給燕玉書和月尋風留下了充足的時間。
“關于你師父晚來遲的消息有些眉目,不過還不大明晰,到時候我整理一份給你,作為你合作的報酬之一。”
燕玉書先把這個關鍵消息抛給月尋風,而後才若有所思道:
“這次也不能讓你白忙活,無論表哥是否成功去看了醫者,我都會給你報酬。”
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知曉用利益,用感情,用真誠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同時,她也懂得權衡利弊,賞罰分明。
說不定……如果真的有機會的話……她會登上那孤高的位置,去做一個比仁和帝更好的皇帝。
月尋風也沒急着說自己不要報酬,她也确實有一些非常在意的事情,例如扶光,例如靖國公府那些事情。
“我确實不知曉這些……”燕玉書凝了凝眉,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