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栖桐于是也不說話了,隻是用那雙盈盈的眼,注視着皇宮那似乎永遠不會止息的大火。她怕冷似的将那狐裘系帶再緊了緊,蓮步輕移,袅娜的香風就那麼撲到了燕玉書身上。
可她的話與纏綿的香氣并不相同,顯得冰冷且無情,幾乎像是凍結凝寒的冰了。
“那位表公子……可還活着?”
溫栖桐的聲音很輕,幾乎是用氣聲在燕玉書耳邊說道,可那話語裡的分量又是那麼重,幾乎一瞬間,燕玉書後背就冒起了冷汗。
……她是怎麼知道的。
她雖不敢說對溫栖桐全然了解,可也隻其脾性一二。在仁和帝眼中,溫栖桐柔弱貼心,是一朵解語嬌花,可在燕玉書看來,她反而極其敏銳,洞悉人心到幾乎有點可怕的地步。
端看仁和帝這麼些年被哄得服服帖帖,哪怕十數年過去依舊冠絕後宮,就足以體現出溫栖桐手段的高超。
後宮從來不缺少好顔色。正如不會有永遠年輕的妃子,永遠都會年輕的新人。
所以,溫栖桐這麼些年依舊深受皇恩,就足以體現出她的聰明之處了。
從細微處一點點侵占仁和帝的生活,無條件為仁和帝考慮,十足的美貌,體貼的性子,富有才情,飽讀詩書……更重要的是,七年前溫栖桐為他擋的那一劍,更是讓仁和帝笃信溫栖桐愛着他。
這麼一個堪稱完美的女人全心全意愛着你,哪怕是仁和帝也要動搖幾分。
雖然在他心裡而言,都不過是物件,區别隻是喜愛的物件和厭煩的物件罷了。
不過溫栖桐也不愛他,她愛的,歸根到底是權力。如若要說她在乎的人……也早就已經死在了十年前的冷宮寒夜裡。
燕玉書沒有回答溫栖桐的話,似乎在考慮怎麼開口。而溫栖桐也沒想得到燕玉書的回答,自顧自開口,聲音依舊輕柔婉轉:
“我記得那郎君……似乎是喚遠錦吧?”
燕玉書隻是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輕聲回應道:“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是啊,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可溫栖桐還記得那時候,尚且年少的她看着崔皇後被一張揚少年所說的笑話逗得花枝亂顫,看到溫栖桐時,招手讓她過來,半摟着,就像是在哄自家小妹妹一樣,指着坐在下首的少年,帶了幾分促狹道:
“喏,那個就是我家的混世魔王,平時最傲氣,最不肯吃虧的一混小子。”
溫栖桐對崔家三郎有所耳聞,不過她不感興趣。她隻是靜默地窩在崔皇後懷裡,慢慢地“嗯”了聲,想哄崔皇後高興,于是開口道:
“是娘娘家的人,那必定是非常優秀的了。”
說這話時,她一雙漂亮的眼睛看着崔皇後,真誠無比。
崔皇後被她這呆子般的模樣逗得一笑,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無奈歎口氣道:
“小呆子……小木頭……旁人都愛說些漂亮話,你倒好,一句誇贊也說得木讷……”
“我知你心是好的……可若是有一天……”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溫栖桐從崔皇後的眼裡讀出了這句話,卻固執地說:“娘娘福壽綿長,必定能千秋無憂的。”
崔皇後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下首的崔遠錦眼見氣氛有些僵硬,頓時轉了話頭,
“姑母身邊有這樣的人,那才叫人放心呢!”
少年人揚揚眉,極盛的容貌,眉卻柔和,添了幾分清雅,少了幾分豔色,就像是雪地裡自顧自開着的白梅花。
不過他的眼眸卻極清亮,如同上好的玉,透着明麗的色澤。
“巧言令色者多之,不善言辭卻心懷感念之人,卻漸漸少了……”
崔遠錦這麼說着,仗着自己年紀小,做出一副新年讨喜的姿态,笑眯眯開口:
“還得是姑母這人傑地靈,出了這麼一個玲珑心肝的人,侄子就在這賀過姑母了!”
說罷,還有模有樣作了個揖。
在這般會讨巧賣乖的人面前,哪怕心有煩憂,崔皇後也不由得舒展了眉頭。
她和崔遠錦閑絮家常,溫栖桐就在一邊安靜聽着,時不時幫忙沏茶端糕點,沉默但體貼。
等到了宮門下鑰的時間,崔遠錦自然起身告退。這個時候,溫栖桐才算有了和崔皇後的獨處時間。
“阿桐看我這侄兒如何?”
崔皇後看着依偎在她懷裡的溫栖桐,笑着開口。
“京城人都說,崔家三郎意氣風發,能文能武,是極其璀璨的人物。”
溫栖桐想了想自己素日裡聽到的話,沒有加任何修飾,老老實實地表達了自己對對方的看法——隻是聽說,不大熟。
“都說少年得志……”崔皇後微微蹙了蹙眉,倒生出幾分感慨: